羅昭云和虞世南乘車前往太學院,一路上,二人倒是相談投機,雖然他對虞世基有意見,覺得那是一個佞臣,為了一己權力,與裴蘊、封德彝等人,對楊廣阿諛拍馬,阻斷忠言,遮掩事實,才使得楊廣越來越不能聽到真實的奏報,不能及時有效解決內患,這對大隋是一種禍害。
但這虞世南品性不錯,有文人氣節,知道當下仕途有這些黑暗,這幾年他兄長雖然得勢了,給他推薦新的高職,卻都沒有接受,還是做秘書郎一職,更多時間,在太學擔任忌酒講師,給學院士子們授課。
“虞兄似乎很在乎這個薛姑娘。”
虞世南道:“何止是我,學院的不少忌酒和士子,都很尊敬她,面對她的請求,都沒來由地答應,這是芷箐的個人魅力,也是她潔身自好,專于學問,才學冠京華的原因,大家對她,并非都是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
“就拿我來說吧,虞某今年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早成了家,長子虞昶都快弱冠了,每次見到芷箐,都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即是才學共鳴的知己,又把她當成自己女兒一般看待,她有一種特殊的感染力,無形之中,就把你影響,不知不覺,甘愿為她做任何事。”
羅昭云聽著虞世南娓娓道來,吐露心聲,不禁對著薛芷箐有了更多的認識。
“她為何遲遲沒有嫁人,是否心高氣傲,一般人看不上眼?”
虞世南苦笑道:“的確有這方面原因,當世薛老爺子在世時候,名滿天下,門生無數,士子敬仰,芷箐自幼跟在薛老身邊,通過老人家言傳身教,她七歲就能作詩,九歲可以做文賦,十三歲讀遍了諸子百家史,在京城內不論是詩文、酒令、對對子,都含有對手,不知道折了多少自命不凡的才子俊杰,如此一來,愛慕其才華和美貌的人,趨之若鶩,但她對外稱,自己并無成婚之念,一心學術,除非有人在文才史略、詩言文賦、諸子史料中都能超越她者,才會動心,這樣等若自絕了婚姻,連皇室和外戚的勛貴子弟也不待見。后來,連當今陛下也欣賞其才華和美貌,想要納她入宮為妃,卻被她拒絕了,這也有了后來薛老爺子的事。”
“什么?”羅昭云目瞪口呆,想不到薛道衡入獄,其中還包涵這個無法直明的因素,楊廣對薛芷箐有垂青納妃之意。
想不到這薛芷箐如此剛烈又頑固,根本無懼皇權,也不向外挑明讓楊廣難堪,只是暗中拒絕一切皇室媒人和威脅,利用薛氏家族的文化影響力,維系著自己的清白。
楊廣也不好直接逼迫,因為一旦失據,得罪天下讀書人,私下筆頭子也能寫死他千萬遍了。
這并不是說楊廣懼怕薛芷箐,或是文人,而是他一心想要塑造自己光輝形象,讓天下門閥和各地名望大族,那些學識士子們認可他,稱贊他,青史留名,不想破壞自己的光輝形象。
再者,有蕭皇后請求,不希望楊廣動用宮廷力量來壓迫她,畢竟薛芷箐曾經給這些嬪妃,還有許多大臣的夫人們,集體上過詩文課,都很欽佩她的才華,私下有交情,才出言求情。
后來楊廣忙于討伐遼東,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是因為一些豪門貴族多少聽到過風聲,自然也沒有那些大臣大著膽子,允許自己的兒子去追求皇帝看中的大才女,所以,豪門勛貴們都敬而遠之,不敢再打她主意,如此一來,她感情方面的事就耽擱下來了。
“還行,年紀也不算大。”羅昭云安慰道。
“國公就別說笑了,這個年紀的女人,有的孩子都快十歲了。”虞世南輕嘆。
馬車進入了太學院,這是目前是大隋招生最多的書院了,規模也最大,師資力量雄厚,目前正院長為盧赤楓,那是北周文豪盧思道的兒子,范陽盧氏,名聲很大。
薛芷箐就是太學的副院長,在書院的權力不小,威望也很高。
太學院擴建后,占據了半個里坊,重樓高闋,青瓦灰墻,古風韻味十足。
這里面有一座山丘,坡度并不陡峭,但經過宇文愷親手設計,使得建筑錯綜起來,吻合風水之道,使得整個學院建筑群有一種立體感,從正門進入,先是教學隔院,往后面有修竹、花圃、人工湖、假山飛瀑,景致優雅,一棟棟閣樓和小別院,古亭石椅,長廊曲波,那是士子平時聚集在這,下棋賦詩,談論天下事的場地。
山坡上有一些獨門獨院,留給祭酒們臨時下榻、居住之所,有些士大夫看書到很晚,不愿意回府,就在這小住一段時間。
“國公,我就在這下車了,前面有一排修竹和梅林的院落,就是薛芷箐的暫住之所,國公自己過去吧。”虞世南下車,去往自己的下榻處。
羅昭云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通往山坡上薛芷箐的獨立小院。
這是一個靜謐清澈的夜晚,天空皎潔的半弦月,連上面明暗凹凸形成的美麗圖案,似乎都看的清楚,淺淺清輝灑在大地上,與地面鋪上的皚皚白雪,反射著水銀光。
走出三十多米,他來到門口,看著大門敞開著,于是直接走了進去,進入一庭套院。
里面雖然不十分廣闊,但是布景精致,幽雅房舍,各種盆栽,幾棵郁郁青蔥的竹子,兩顆梧桐,還有一簇梅樹叢,枝頭掛滿積雪。
房屋的廳前,俏麗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一身鵝黃色曳地長裙,身上披著毛絨絨的皮襖,足蹬一雙鳳頭靴,身材高挑,纖腰裊娜,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她這樣寂寥獨處,就好像與乾坤星月為伴。
羅昭云看到她的一瞬間,就好像身心忽然寧靜下來,仿佛進了這一座庭院隔絕了世外,被這里的環境,還有她耳朵氣質,帶入了一個沒有紛爭戰亂的天地。
“你來了,國公。”薛芷箐看到他出現,肯前來赴宴,眼眸閃爍,難掩眼底深處那一抹喜色。
羅昭云回過神來,微微點頭,走上前盯著薛大才女,月眉如柳葉細長,鼻兒挺翹,玉唇潤薄,剎那的對視,不自覺地有一種心驚魂飛的感覺。
不得不承認,這個大才女的容貌和氣質,都是當世罕有的,難怪那么多才子、勛貴,都甘愿被她差遣。
“你邀請,我必須要來。”羅昭云莞爾一笑,看著有些清冷的才女,忽然有開玩笑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