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呸。”
艾格抬起頭來,將一口混雜了血液的唾沫狠狠吐掉,轉回頭來再將嘴貼上女王手掌,又吃奶似地繼續吸吮。吸——吐,吸——吐,如是兩番,丹妮莉絲才暈乎乎地反應過來:他并非是無禮冒犯,而是懷疑扎傷自己的鐵刺上有毒。
“呸!”艾格將最后一口唾沫吐掉,放開小女王的手用衣袖擦了擦舌頭,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被什么劃傷的?”
丹妮莉絲抬手一指,也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剛才有多蠢:鐵王座的椅面左右,是兩排同樣由利劍組成的“扶手”,龍焰和歲月讓劍刃不復最初鋒銳,但它們畢竟是利器,隔著衣服稍微擱下小臂或手肘沒關系,可要是像坐尋常扶手椅一樣將手部肌膚壓上去,不被劃傷才怪了。
艾格沒有立刻去研究劃傷丹妮莉絲的那個扶手,而是轉過頭來,朝緊跟著他也爬階梯上來的灰蟲子大聲道:“快去拿清水和干凈紗布!還有,把梅麗珊卓叫……不,不行……讓你的人看守住大門,別讓任何人進王座廳,不管是誰!”
即使受過了所謂的“解放”,無垢者在事實上依舊認龍之母為主,灰蟲子更是只接受來自丹妮的直接命令……通常情況下,他是不該、也絕不會執行其他任何人的指令的。但眼下畢竟事急從權,他沒有糾結“誰大誰小”或“指揮鏈”這類問題,而是站在接近王座頂倒數第二級臺階上望了女王一眼,沒有看到反對或否定的意思,便果斷地答應一聲,轉身下了王座向門口快步而去。
盡管已經是控制了維斯特洛半壁江山的君主,但被一個高大健康的成年男性環在臂彎里時,丹妮莉絲還是顯得那么嬌弱和小鳥依人,自從離開彌林已有一年多沒和男性如此近距離接觸過的小女王迷糊之間,竟又被艾格摟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覺察不妥,輕輕推了把艾格,示意他松手。
“只是個小小的傷口罷了,無須這般如臨大敵。”
“如果涂有劇毒,哪怕一個針眼,也可能致命!”
艾格毫不拖泥帶水地放開了丹妮,假裝無事發生過地蹲下到割傷她的王座旁,細細地上下觀察起來。
大概因為國王時常會坐,王座上半部分的鐵椅全然不像腳下的基座似銹跡斑斑,摸一把就滿手是黃,扶手和椅面都有清晰的打磨拋光痕跡,甚至依稀可見星星點點的金屬光澤——這要命且不動腦子的日常維護大概就是扶手依舊能傷人的主要原因。說起來,鐵王座有椅背卻不能隨意靠,有扶手卻不能放心扶,叫它“鐵板凳”倒才更貼切些,也不知道伊耿當初是怎么想的。
靠近了看、上手去摸,乃至湊鼻子去聞……用盡辦法,艾格也沒能發現什么涂了毒的痕跡。當然了,實際上吸過女王胸前那片龍鱗卻毫無抗毒反應,已經證明了他的擔憂落空。
史坦尼斯沒動“拿妻女性命和丹妮莉絲二換一”的念頭,他那樣死板的人,大概率根本想不到還有鐵王座上涂毒藥這樣的騷操作。
話雖如此,艾格倒是半點沒為白擔心一場而懊惱。
他在竊喜。
對精神潔癖嚴重或有夂卜女情結的人而言,丹妮莉絲這樣結過婚生過孩子的大概能貼上個“破鞋”的標簽。但隨便怎么輕蔑、鄙視或污名化,她都是眼下世上最有權勢最廣為人識的女人,沒有之一。
這么一位貨真價實的龍騎士女王,搭上真龍血脈標配的美貌、剛剛二十出頭的青春年華……艾格作為一個正常男人,說不饞是不可能的。
能夠名正言順地對女王動手動腳的機會,可不是時時都能碰上;不用擔心被質疑是“諂媚”的表忠心時機,更是可遇而不可求;而拋開前面兩條,最為艾格所看重的還是:這可是個拉近彼此關系的絕佳契機!
前不久臨冬城的一頓直諫,他據理力爭,說服了對方放棄尋仇、先辦正事。
丹妮莉絲作為女王的那部分虛心接受了建議并積極配合,但身為女子的另一部分卻是有些不滿和別扭的——而這表現到明面上就是:兩人自南下以來,除公事公辦地默默行軍和一板一眼的君臣并肩作戰外,再沒有私下里的互動和交談,彼此間少了艾格原本費盡心思營建起的“親密同志”氛圍和融洽關系,仿佛隔了一層透明的薄冰……說不上的不得勁,著實讓他大為頭疼。
眼下女王意外受傷,正是個絕佳的突破口。
“看起來沒什么問題,但依然得防著點傷口感染。”一番裝模作樣后,艾格重新起身,說著她似懂非懂的名詞,語氣柔和但態度堅定地做出指引手勢,“陛下,請小心下王座,到地面上去,我為您清洗傷口。”
丹妮莉絲扁了扁嘴,但最終還是認真地點頭,順從地在他虛扶之下一步一步地走下階梯,正好在踩回堅實地面上的同時,迎來了拿著紗布和水袋返回的灰蟲子。
“門口那邊,吩咐好了?”
“安排好了,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進。”
“這里面是燒開過的水吧?”
“嗯,本就是為陛下準備的飲水,絕對干凈。”
灰蟲子一邊回答,一邊看著艾格自說自話地接過自己帶來的水袋,又抓過女王的左手,將水輕輕澆到傷處,沖洗起傷口來。
不明覺厲——這大概就是無垢者統領此刻腦子里的最大感受。被女王之外的人發號施令,對奴隸出身的他而言沒什么稀奇,但丹妮莉絲這樣予取予求地任一個男人擺弄,他還真是第一回瞧見。而看女王既無意見也不反抗的模樣,竟還是完全默許容忍他的行為,這個家伙,到底是何德何能,能在短短幾個月內讓陛下如此信任和接受他?
“布。”艾格將倒空的水袋遞回給灰蟲子,只吐了一個字,便讓后者趕緊接過水袋,又遞上了紗布——政治敏感性和權術段位都幾近于零的他甚至都沒察覺到:不知不覺間,明明什么都是先來的他,便被忽然冒出來的守夜人總司令壓過了半頭。
“陛下被王座割傷一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有可能,最好連彌桑黛都瞞著,創口流血不多,應該能藏住吧。”
灰蟲子觀察一番后點點頭:“靠近手腕,看上去也不深,簡單包扎后縮入衣袖,應該能藏住。”
“藏什么?”被打針小孩一般捏著手腕,明明擺著弱氣滿滿的姿勢,丹妮莉絲的女王氣派卻絲毫沒減,“鐵王座不肯接納我,興許是在發出警告,提醒我——我還不是個完美的統治者,還有能改進和提升自己的空間呢?”
“屁!”艾格毫不客氣地哼道,手上擦拭傷處血、水的動作卻毫不遲滯,“陛下莫非真以為,‘征服者’、‘仲裁者’、‘少龍主’乃至‘賢王’這些您著名的祖先們,就從未被鐵王座劃傷過?沒人提他們在鐵王座上受的傷,不過是因為這些成功的君王統治穩固、名望聲威都無可撼動,拿一些小破事來做文章毫無意義罷了。而您現在尚未統一七國,大王領計劃更是剛剛才起了個頭,無論多么微不足道的把柄和黑料,都要盡可能避免授于敵手!”
他說的是對的,丹妮莉絲體內女王的那一半完全認可他的觀點,但女孩的另一半卻仍未從初次嘗試“征服”鐵王座便被劃了個口子的挫敗感中恢復過來……她沉默不語,一聲不吭地任由男人處理干凈了傷口,又撕下一截干燥潔凈的紗布,開始小心翼翼地包扎傷口。
不太對勁,包扎完傷口打好結,艾格才一抬頭,便立刻發現她有些顯得魂不守舍。
遭,他忽然暗罵一聲,自己高興得太早,差點忘了丹妮莉絲是瘋王的女兒了。
她這會估計根本沒心思念自己體貼細致的好,多半仍陷在自己“不被鐵王座接納”的這個牛角尖里鉆不出來呢。她對自己冷言冷語事小,萬一一個想不通又走上父親或馬丁曾經給她安排上的老路,那可就糟糕透頂了!
心兒一沉,艾格意識到必須得立刻做點什么來吸引丹妮莉絲的注意,阻止她繼續胡思亂想。
講道理?剛才已經試過了,但那就好像板著嚴肅認真臉告訴一個哇哇大哭的寶寶“別哭了”一樣蠢……咦,想到寶寶,艾格腦中忽然聯想到了曾經見過的一件趣事。
兄長的寶寶——也就是自己的侄子在哭鬧,這時候爸爸故意在他旁邊躺下來比他哭得更大聲,然后孩子就忽然不哭了。
不僅不哭,甚至還爬過來好奇地想弄清爸爸哭的原因,試圖安撫后者。
這當然僅適合已經有一定年齡和足夠認知能力的孩子,并非普遍現象,但這其中的原理卻可以借鑒來用。
吸引別人注意嘛,他不就是靠這個發家的?簡單!
短短幾秒,一個大膽的主意便冒了出來。
不想讓女王覺醒瘋王血脈,那自己就先瘋狂給她看看,把她的瘋嚇回肚子里去。
“陛下,我無法接受您將來要坐在這張——會讓您受傷流血的王座上統治七國。”艾格忽然收緊手指,一邊注視著丹妮莉絲的眼睛,一邊攥緊了她被自己握著的左前臂,“產業園正在進行技術攻關和工藝改進,嘗試開始批量化鑄造鐵炮,原材料正好很是不足。鐵王座不接納您?呵,誰在乎!您不如下令將它交給我,我立馬派人前來,把它大卸八塊運出城去,回爐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