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武裝商船的被毀,結束了這場官匪之間的海戰。
主要是楊寰的增援到了。
這一帶算是明軍重兵防御,虎頭門寨,白沙巡檢司,缺口巡檢司,全都集中在這里,聽到炮聲后肯定是要出來的,剩下那六艘武裝商船在確定已經不可能干掉楊寰后立刻轉向西北,進入沙灣以南的遼闊海面。這些熟悉這一帶,甚至岸上還有無數合作者的家伙有的是地方躲藏,修好損傷后再出來就是合法商船了,楊信還沒能力控制珠江口周圍數百公里的漫長海岸線。
楊寰也沒敢追擊。
實際上致遠和靖遠也損失不小。
盡管仗著木板厚火炮重在三倍的敵人圍攻中不落下風,但這只是兩艘嚴格意義上的護衛艦而已,體型和它們的對手并無本質差距,甚至那艘被摧毀的武裝商船真要算噸位還要大一些,最終這場戰斗造成……
“陣亡三十二人,受傷九十六人。”
楊都督感慨道。
他面前兩艘傷痕累累的戰艦停靠碼頭。
在岸邊人們的圍觀中,一具具陣亡士兵的死尸被抬下。
戰斗結束后楊寰緊接著趁漲潮返回廣州,至于抄李覺斯家的事情,由幾個錦衣衛帶著虎門寨的士兵過去就行,李家雖然是本地土豪,但也不可能有膽量為此造反,與抄家相比,這件事明顯更更重要。倒不是說張溥的逃走,而是走私商們居然敢攻擊楊信的戰艦,這意味著隨著貿易季節的到來,走私商們已經對這支艦隊忍無可忍了。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弄不好是要面對一場走私商的全面反撲。
他們才是真正難對付的。
這場戰斗證實了他們戰斗力,這些在海上縱橫多年的家伙,真正擁有和楊都督一戰的能力,至少在海上他們并不輸于楊信。
甚至還更強。
畢竟這只是七艘武裝商船。
而從倭國到馬六甲,所有閩南海商加起來,能夠湊起幾百艘這樣的大型武裝商船,他們絕大多數的貿易起點都在這里,楊都督的攔路收費,已經算是激起眾怒了。所有走私商都已經忍無可忍,正在形成一股倒楊浪潮,而且這時候肯定已經和葡萄牙人合流,總之楊都督的貪婪已經把自己變成這片海洋上的公敵。
“叔父,咱們的炮還是太小了。”
楊寰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場戰斗除了情況特殊,很大程度上是被伏擊外,就是那些九斤炮和四斤半炮無法迅速擊沉敵人,尤其是數量最多的后者,對于這種十丈級別的船幾乎毫無意義。估計就算人家不還擊任由轟擊,想轟沉這樣一艘船,也得打很長時間,尤其是這些中式商船其實都有水密艙,就算水線上挨一兩枚炮彈也無所謂。
命中并不難。
但很難轟沉這樣的目標。
“咱們的船足夠結實,這些海寇的炮彈除非五十丈內,否則根本就打不動咱們的船,但咱們的炮太小,雖說比海寇的要大得多,但要想打沉他們仍舊很難,咱們需要一種能夠迅速打沉他們的炮。”
他接著說道。
“這個已經有了,回到澳門咱們就換重炮。”
楊都督說道。
這個的確已經有了。
澳門那座被他接管的鑄炮廠,正在給他鑄造三十二磅短重炮。
而他的巡洋艦足以承受這種級別的火炮,英國人后期一樣給小型的巡防艦上裝三十二磅短重炮,他這些一艘裝兩門還是可以的,只不過需要單獨設置配套的滑軌炮架,這種東西的重量和口徑差距太大,不使用滑軌炮架的話一開火能掙斷繩索,甚至被后坐力沖得倒飛出去。
這個威力就足夠了。
別說是這些中式武裝商船,就是對上歐式戰艦也有一戰之力。
反正能來這里的歐式戰艦,本質上也是武裝商船,荷蘭人給他們的武裝商船也就是裝十二磅炮,甚至九磅六磅都是主流,真正實力比他這些巡洋艦強不出多少,所以后來鄭芝龍一艘三十幾門炮的旗艦,再加上一票類似楊信這樣的炮艦就逼得荷蘭人給他交保護費。
但這些武裝商船可扛不住三十二磅炮,哪怕短重炮在兩三百米距離也是一炮一個重創,一艘巡洋艦兩門三十二磅短重炮足夠。
“這是俘虜的?”
楊信看著船艙押出來的幾個人說道。
“回叔父,總共俘虜十二人,不過路上有四個傷的太重,侄兒索性又扔回海里了。”
楊寰趕緊說道。
“他們說是誰的人了嗎?”
楊信問道。
“沒有,而且一個個都很嘴硬,是否去澳門找幾個兄弟來辨認?”
楊寰說道。
“不用。”
這個問題很好解決。
“程知府,我想你可以讓他們把該說的都說出來。”
他對后面的程光陽說道。
“楊都督說笑了,下官也就是那些手段,哪比得上錦衣衛。”
程光陽干笑著說。
“若是程知府不能,那楊某就需要在閩商中展開大搜捕,張溥是被一艘漳州商船救走的,這艘漳州商船在廣州同多家漳泉商人交易,那么楊某有理由懷疑這些商人牽涉其中。故此接下來需要對城內漳泉商人進行逮捕審訊,甚至為了避免意外,還得暫時封鎖港口,禁止任何漳泉商船離港,至于封鎖到什么時候這個就很難說了。”
楊信笑著說道。
“都督,都督,他們是李旦的人。”
岸邊一個商人毫不猶豫地喊道。
“那么還有更多東西嗎?光這些可不夠,我就算猜也能猜到他們是李旦的人。”
“回都督,小的只知道他們五日前就到香山,原本今日該到廣州,且約好了來裝貨,他們都是李旦的船,每年冬季南下一直到北大年一帶裝香料,春夏帶著香料返回賣給咱們,在澳門或者香山等地裝糖,布,瓷器之類回倭國。過去都是走私,今年都督行雅政之后才得以公開貿易,只是不知為何失心瘋般攻擊都督的戰艦。不過此事李旦倒是未必知曉,這些人是從南洋回來的,之前他們應該是在會安候風,他們做這件事應該未曾與李旦商議。”
另一個商人走過來,趴在地上戰戰兢兢說道。
“你認識李旦?”
“呃,略有一些交往。”
那人說道。
“把他們的腦袋都砍了,然后找個盒子裝起來,這里還有沒有去倭國的商船?不用怕,本都督自己也有幾艘船在跑倭國這條線,我也不反對別人同倭國貿易,事實上只要能帶來銀子的我都不反對。”
“都督,小的是去倭國的。”
一個船主小心翼翼地說。
“把這些人頭帶給李旦,另外替我告訴他,我很欣賞他這樣的人,是愿意與我做朋友還是做敵人,由他自己選擇,做朋友就給我把張溥送回,做敵人那無非是我自己有空過去找他要人。但不管做朋友還是敵人,他只要來這里做生意,那這稅都是必須得交的,不過朋友的話,我給他一個提意見的機會,若他認為有哪些稅收的不對,可以來找我談。”
他沒興趣和李旦鬧翻。
這個人對他沒有壞處,平戶目前有數萬中國人,他們都聽李旦的,操作好了完全可以殖民地化。
另外他的稅也的確不能說合理。
關稅體系的制定,必須得考慮各方面的意見,作為目前最大的海商,李旦的意見同樣需要聽聽,目前的稅率只是楊信拍腦袋的,比如說瓷器,輸往倭國的瓷器和輸往歐洲的瓷器,肯定不能同樣的稅率。
倭國這時候也有瓷器。
他們在之前侵朝時候俘虜了一個叫李參平的朝鮮工匠,后者為倭國制造出第一批瓷器,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傳說倭國人以商人身份到景德鎮,然后偷取瓷器工藝的。但這個人之后并沒有制造出瓷器,甚至這個人是不是真存在都很難說,因為在他之后九十多年里倭國始終沒自己造出瓷器,這個人總不能活到一百多才成功吧?
而倭國真正明確制造出瓷器,就是通過這個李參平。
這也是倭國在這場輸得一敗涂地的戰爭中最大收獲,幾年前他在肥前藩的有田燒出第一批瓷器,這樣再把向倭國出口的瓷器定百分之五十稅率,這明顯就是促進倭國瓷器發展了。
去倭國的瓷器稅率必須降低。
但不能降低到讓這些家伙轉手還有利可圖的地步,那樣的話歐洲人會從他們手中購買。
或者……
把李參平弄死也不錯。
這個家伙五年前才燒出,手下肯定沒培養出幾個人才,如果一下子全殺光,就可以繼續維持大明瓷器對倭國的控制了。
不過這個需要點時間。
畢竟這種事情得楊都督親自出馬。
總之楊都督愿意和李旦談判,這個時代這樣的中國人不好找,不過前提是李旦懂事,李旦如果不懂事,那楊都督就只好幫他懂事了,說到底楊都督去趟平戶也不是什么難事,李旦的老巢在那里,打上門教教他如何做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