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就解決了？”
李正沒有回答她，眼神很是鄭重的盯著那個被符咒卷住的巴掌大的球體。
他十分謹慎的用拂塵把那球體收進了一個小袋子里，袋子的材質很特殊，又像是紙又像是布，又好像這兩樣都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天眼符看東西都會變得奇怪一些。
說道這符咒，也是奇怪，張小神這樣大的動作，都沒有掉下來，但李正拿下這符咒，似乎有沒有用多大的力氣。
“師父，你到這里來，就是為了除掉這個妖魔？”
“一開始不是。”
李正的神色有些復雜，“這個妖物，就是那頭老牛。”
老牛？
張小神反應過來，說的大概是那頭拉車的老牛吧。
“你看，這缸里頭。”
張小神有些不太情愿的伸過頭去，看了眼那妖物之前拿著搗錘在搗著什么的大綱。
是一大團的血肉，很是惡心。
“……師父，這是什么啊，”她看了一眼就馬上收回了視線，實在是受不了那種血肉被黏糊糊的搗成一團漿糊的感覺，“這缸里的東西和那老牛有什么關聯么？”
“這是一缸牛肉。”
聞言，張小神有些驚訝。
“那怎么……說那東西是牛妖？”
“并不是牛妖，那老牛也只是它曾經用過的身體。”
“這妖物也不知原本是什么生靈，竟然修煉了移魂術這種在我們悟云觀都堪稱禁忌的術法。”
“移魂術？”
“……你不要多問。”
“哦……”
雖然李正不告訴他，但是張小神聽到這個名字，猜也猜出來了七八分。
再聯想到那黑油沖著自己飛過來，八成是想移魂到自己體內來了。
“師父，被那黑油給沾到就會死掉么？”
李正聞言，久久沒有言語。
“……小神，對不起。”
“唉？”
張小神有些迷茫，不知道李正干嘛突然跟自己說對不起這種話。
就好像熊孩子跟著家長拖了后腿，結果家長還跟熊孩子說對不起一樣的感覺。
但是李正似乎并沒有和她解釋這個問題的意思，說完這句話之后，就轉移了話題。
“正主已經解決了，但是，事情還沒有完。”
“師父你是說，外頭那些村民？”
“正是。”李正點了點頭。
“那些村民依我看多半也是和這老妖一伙的，動機雖還不明朗，但想來多半也是這老妖脅迫了。”
“……”張小神想說她根本沒想到這么多，直到現在她腦子還有些沒轉過來。
自己這怎么就突然碰到個老妖，似乎還是對自己蓄謀已久的，而為什么又突然就大打出手，又突然的就被李正給降服的，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看著張小神一臉‘你在說什么’的表情，李正似乎有些說不出話。
隨即便擺了擺頭，道：“且聽為師一一格于你聽。”
“你可還記得，我們二人第一次遇見郝柔的時候？”
“弟子記得。”自知已經被智商碾壓了，張小神語氣也是十分謙虛。
“那時你沒有注意到，倒也情有可原，畢竟當時的你還尚未習得天眼決。”
注意到了李正提到的‘術’字，張小神有些在意。
似乎除了印法和符法咒法之外，這些東西還有別的使用手段？
“當時我已經看到了那牛妖身上散發的妖氣，那妖氣不同于尋常妖魔，更加飄渺不定，便決定一探究竟了。”
張小神忍住了問一句‘你怎么不當時就把那牛妖給降了’的沖動。
而似乎是看出了張小神的疑問，李正有些嚴肅的開口問了她一個問題。
“小神啊，你覺得，妖，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么？”
她一愣，沒想到李正會問出這種問題，一時間腦袋里有些混亂。
“妖……做了惡，自然該誅吧？”
聽了她的回答，；李正的臉上的神色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愈發的平靜了。
平靜的讓張小神有些害怕。
“可，你在見到這些之前，知道它是作惡的妖怪嗎？”
張小神啞然。
“……現在對你說這些，可能太早了。”見張小神沒有說話，李正以為是因為她并不贊同自己的話。
“希望你能夠慢慢地明白吧。”
其實不然。
張小神是想起了曾經看過的熱血漫里頭，那些懷揣著‘可笑’夢想的主角們。
她是猜得到李正要說些什么的，他想說的話。
大概是些什么‘妖怪里頭也有好人’，‘人類里頭也有惡魔’這樣類似的道理。
這些話，似乎和那些主人公的夢想有著相同的性質。
可笑，不切實際，與常理更是天差地別。
但又，讓人在心里忍不住有那么一點期盼。
而往往那些在大部分人看來像是笑話一般的夢想，卻是人類進步的基石。
正因為夢想著更便捷的生活，人們發明了汽車、火車，正是因為夢想著飛翔，人類才發明了飛機、火箭，而正是因為渴望探索更加浩瀚的世界，才有了空間站的誕生。
但張小神并不知道，李正的話又是不是這樣的‘夢’。
關于妖魔，她見識的還是太少了。
然而，不等張小神再想些什么，他們就模模糊糊的聽到了外頭的一些喊聲。
聲音似乎隔著一層玻璃，讓人聽不真切。
“大仙！這月份的貢品既已收下，還望大仙多多護佑我們這一方安寧！”
似乎是郝柔的聲音。
聽到這話，哪怕張小神再傻，也該明白過來了。
這次的事兒，根本不是要請他們辦法事才留的他們。
而是為了讓她們二人，成為這些村民自己的‘法事’的祭品。
不僅如此，聽他們這話，似乎，每個月都要送人進來。
這種事情，又持續了多久了呢？
又有多少人，像自己二人一樣的被送進來，卻又不如自己這般的幸運，身邊正好有個除魔行家呢？
張小神看向了那地上的妖物尸體，心里仿佛堵了一塊石頭似的。
或許是被欺瞞的憤怒，亦或者是對那些之前被送進來的人的同情。
亦或者，是她也有些道不明的情緒。
“師父。”
“嗯？”
“那些在我們之前……被送進來的人，他們當時是什么樣的感受呢？”
李正的神色似乎是有一些失落，但他還是回答了張小神的問題。
“大概，是絕望的吧。”
“是嗎？”
張小神又問了一句，不過她卻并沒有去等待李正的肯定，李正也沒有去答復她的意思。
空氣沉默了好一會兒。
屋子外頭的人似乎已經離去，現在這屋子里還能聽到的聲音，也只有他們二人的呼吸聲了。
等到張小神再看向李正的時候，她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再次看向李正的時候，臉上已經是柔和的笑容了。
“師父，我們該走了吧？”
李正一愣。
“是該走了。”
邁出了門，張小神讓李正給她揭下了那天眼符。
就著月光，她看著外頭的那些屋子。
沒有亮光。
沒有人聲。
就好似在這么一會兒，整個村子都已經人去樓空。
張小神不由得心里一緊。
她回頭看看李正，對方也是一副有些凝重的表情。
倏然，他們都想到了同一個人。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們的腦海中浮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