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劍島,是一座落潮島。
在漲潮的時候,島嶼幾乎是徹底沉沒在北海里,只留下一條宛如月牙一般的淺灘。而且這條淺灘還有大半也是沉在海水里,只不過并不像島嶼的其他地方一樣是徹底沉沒在海水里——大概只是沒過腳踝的位置,所以才能夠清楚的看到淺灘的輪廓。
可一旦退潮時,整個試劍島就會徹底顯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淺灘,實際上則是試劍島上的一座山峰峰頂。
因為長期浸泡在海水的緣故,這座山峰被一種似乎是海草一樣的植被覆蓋著,除了峰頂的那一片位置,整座山峰都呈現出一種深綠色——這讓這座山峰看起來,有點像是一位禿頂老頭還把頭發染成綠色一樣。
而且不止是山峰。
整座試劍島在海水退潮后,島嶼的地面也是被海草所覆蓋,修士行走在上面時,總是會感到一陣濕滑而柔軟的奇特觸感。
試劍島秘境的入口,就在山峰的山腳。
此時,一道道華光陡然間從試劍島入口的湖泊處飛射而出。
待到華光安穩落地時,才顯露出被華光所包圍著的一名名修士。
這些修士年紀不一,有少年,也有青年和中年,他們的修為境界從通竅境到凝魂境不等。而且哪怕就算是凝魂境的修士,氣息上也是有強有弱,其中的最強者比起此時島嶼上的地仙境大能也遜色不了多少。
只不過此時,這些修士卻是人人身上都帶傷。
最嚴重的幾位是通竅境三、四重的修士,他們被華光從劍池里帶出來后,一落到地上整個人就直接癱倒在地,已是出氣多近氣少,若是再得不到及時的救治,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徹底隕落。
三名地仙境的大能看到如此多的華光出現,而且幾乎人人都帶傷,他們的臉上瞬間就流露出震駭之色。
這三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后,自然不難看出彼此之間眼神里的那抹憂慮。
“孟玲!”其中一人,似乎還心存某種僥幸。
“師叔。”孟玲帶著宇文、余樂兩人迅速過來,神色顯得有些愧疚。
“怎么回事?”
“邪念劍氣本源,被帶走了。”孟玲神色陰沉的說道。
“這怎么可能!?”這名地仙境大能一臉驚怒的說道,“你們不是守在大陣那里嗎?”
“弟子無能,甚至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如何離開秘境的。”孟玲低頭,根本不敢去看自己師叔的臉色,“之前萬劍樓傳遞消息過來之后,我就按照師叔您的吩咐,讓試劍島里的眾多修士幫忙。……這段時間以來,也的確卓有成效,滅殺了不少邪命劍宗的弟子,可是……邪念劍氣本源卻一直沒能找到。”
“那秘境……”另一名北海劍島的地仙境大能開口問道,眼神里有幾分期盼。
孟玲望了一眼對方,卻是抿著嘴不再開口。
她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的表示了對方的想法。
“邪命劍宗!”被孟玲稱為師叔的中年男子,怒聲咆哮著。
“哈哈哈哈!”仿佛像是在回應這名中年男子的怒氣,一聲尖銳的笑聲陡然響起,“你們北海劍島也有今天啊!看來這一次,是我們奉劍宗棋高一著了,哈哈哈哈哈!”
一道黑氣,在山峰上沖霄而起。
緊接著,便是一道身影于黑氣之中顯現。
三名北海劍島的地仙境長老,也同時化作一道劍光沖天而起,向著那道黑氣迎去。
不過幾乎是與此同時,山峰上又有三道黑光沖天而起。
轉瞬間,七道劍光就在天空中相互碰撞到一起。
剎時間雷鳴震震,無數的劍氣四散而出。
首當其沖的就是距離這處戰場最近的那座禿頭綠發山,幾乎是在雙方的劍氣震蕩所造成的沖擊下,就直接被削去近百米高的山峰。恐怕以后北海再度恢復漲潮的時候,這試劍島就不會再有那猶如月牙一般的淺灘了。
短暫而激烈的交鋒后,雙方再度分開。
左邊,是來自北海劍島的三道劍光,也正是那三名地仙境長老。
右邊則是四道形態不一的黑光:既有黑色劍光閃耀,也有吞吐不定的黑光環繞,還有似云似霧的黑氣遮掩。
這四人,則是邪命劍宗派遣過來的四名長老。
“北海劍宗,這一次你們又輸了。”居中的那道吞吐不定的黑光,再一次發出尖銳的笑聲,“你們太過沉醉于安逸的生活里了,早就已經忘記了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哈哈哈哈哈,就憑你們現在這模樣,還想跟我們奉劍宗斗,趁早滾出北海吧,說不定還能保留點火種。”
邪命劍宗是玄界對奉劍宗的稱呼。
正如玄界總喜歡將萬劍樓稱為劍神學府、將藏劍閣稱為劍冢一樣。
只不過后兩者是尊稱,而前者卻是蔑稱。
奉劍宗,曾是玄界有名的劍修門派之一,雖然高度沒有達到像萬劍樓、藏劍閣、靈劍山莊、北海劍島這般超然,但是奉劍閣獨有的鑄劍技藝以及劍主和劍侍的組合修煉方式,也曾被玄界公認是一種非常獨特新穎和強大的修煉方式,假以時日想要成為玄界第五個劍修圣地也不是什么難事。
直到奉劍宗的某位核心弟子,在進入試劍島不小心接觸到邪念劍氣本源后,奉劍宗終于迎來了一次劇變。
從那一刻開始,奉劍宗就徹底走入邪道:他們不再信賴劍侍,而是將其稱為劍奴,甚至還與尸魂道有所勾結,從他們那里學會了煉尸手法,從此走上了以尸養劍,吞噬他人神魂的邪魔外道之路。
也正是因為如此,奉劍宗才會被稱為邪命劍宗。
而事到如今,除了奉劍宗自身的門人之外,玄界早已沒人記得這個宗門的真正名字了,都是以邪命劍宗來稱呼。
蕭健仁怒發沖冠的望著語氣里滿是洋洋得意模樣的邪命劍宗長老,脾氣素來暴躁的他直接就破口大罵了。
但是這些,對于處于勝利者地位的邪命劍宗而言,自然無關緊要。
這道黑光劍修一聲大笑之后,陡然催動黑光朝著蕭健仁沖了過去,在他左右兩側的另外兩名邪命劍宗長老,也立即朝著另外兩名北海劍島的長老迎了過去。只是一瞬間,雙方三人就又開始捉對廝殺了,而且戰況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徹底進入白熱化。
一直未動的第四道黑光,在這一瞬間,卻是趁著雙方廝殺起來的瞬間,猛然俯沖朝著劍池沖了過去。
“你敢!”蕭健仁臉色微變,一聲怒喝就要敢去攔截。
只是不等他有所動作,那道猖狂的黑光就已經沖了過來,再次拖延住了蕭健仁的行動。
“不要浪費時間,接了人就走!”
“我知道!”面對黑光的叮囑,第四道烏黑劍光的身影當即回應了一聲。
然后,只見這道烏黑的劍光以極快的速度沖落。
劍風呼嘯聲中,底下所有修士臉色猛然大變,因為他們都感到了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大氣勢正朝著他們壓制過來。在這股氣息的威壓下,所有的修士根本就無法動彈,幾乎是成為了案板上的魚肉,這才是他們驚恐的真正原因。
“奉劍宗弟子聽令,立即跟隨本長老離開!”
伴隨著聲音的響起,近三十道劍光猛然沖天而起。
頓時只見這道黑色劍光在半空中來一次漂亮的甩尾漂移——就這么一個大弧度的旋轉,然后就一口氣接住了這三十道劍光,然后迅速的朝著遠方遁走:“接到人了!不要戀戰,北海劍島那邊已經有人過來支援了!”
天空中,三名邪命劍宗的長老當即毫不猶豫的甩開了三名北海劍島的長老,然后迅速跟上那道烏黑劍光。
北海劍島的三名長老倒是有心繼續追擊,可是邪命劍宗顯然早就有所準備。
三道極為凌厲恐怖的劍氣,頓時就朝著那些剛從劍池離開,幾乎渾身是傷的劍修弟子轟了過來。
“該死!”
三名北海劍島的長老,根本就不敢放任這三道劍光對下面那些劍修造成屠殺,只得急忙攔截這三道劍光。只不過如此一來,再想要去追擊那些邪命劍宗的人,則明顯已經不可能了。
“哈哈哈哈!”空氣里,傳來對方邪命劍宗極為猖狂得意的歡笑聲,“多謝北海劍島的各位成全,這邪念本源我們奉劍宗會好生保管的,就不用勞煩各位相送了,哈哈哈哈。”
聽著對方的聲音,剛好攔截住三道劍氣的北海劍島三名長老,臉色頓時變得相當難看。
那陰沉的氣息,幾乎都快化作實質。
躲藏在人群里的蘇安然,使勁的縮著身子,盡可能的減少自身的存在感。
在這么一群幾乎人人帶傷的傷患群體里,身上連一點擦傷都沒有蘇安然自然是顯得格外的鶴立雞群。他此時可不想被北海劍島的人盯上,所以只好躺在地上假裝身體不適——我不是沒有受傷,但是我受的是精神創傷,這可比外傷要嚴重多了。
“你說,他們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啊?”邪念本源的意識可不會理會蘇安然此時躺在地上是在干什么,它發出了一陣極為好奇的情緒感應,“為什么他們要說,他們會好生保管我呢?你是奉劍宗的人?”
“他們腦子都壞掉了。”蘇安然撇了撇嘴。
就沖剛才那群邪命劍宗的嘴臉,蘇安然就不難猜測出來,肯定是邪命劍宗的人以為他們已經奪到了邪念劍氣本源,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他們門下哪個弟子奪到本源,所以為了保護門下弟子的安全撤離,早已埋伏在試劍島上的四名邪命劍宗的長老只能出手與北海劍島的長老相互抗衡,為自己門下弟子提供撤退的機會。
蘇安然甚至還知道,為了防止北海劍島的劍修追擊,他們沿途肯定會有其他后手布置。
畢竟這一次奪取邪念劍氣本源的計劃,邪命劍宗恐怕得策劃幾百年了。
當然,實際上如果不是蘇安然的干擾,邪命劍宗這一次也的確是有很大的幾率可以讓計劃成功的。
畢竟除了他們邪命劍宗之外,也沒有其他人會需要邪念劍氣本源了。
只是很可惜,他們遇到了計劃里最大的一個變數。
大概就連邪命劍宗都沒預料到,這個世界上會有一種修士,他叫天災——所謂的天災人禍,后者起碼還可以規避,但前者就真的是屬于不可抗拒因素了。尤其是蘇安然,還是天機被蒙蔽的存在,常規的卜算手法根本就無法測算出他的存在。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在我身上的話,沒人看得出來吧?”
“應該……沒有吧?”邪念劍氣本源也有些不太確定,“不過,我可以進入假寐狀態,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這樣應該可以瞞過一些探查手段。”
“那你特么還等什么呢?”蘇安然覺得自己真的有一天得被這玩意害死,“趕緊的啊!沒看到這里有三位地仙嘛!”
“哦。”意識傳來一點小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