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上的最后一道圣旨,是關于孫承宗和馬世龍的。
這個位面雖說曹總兵把活給干了,但是孫馬二人之前率軍守衛京城,以及最終派兵“收復”失地的功勞是不可磨滅的,新科忠勇伯也不會搶這點功勞,所以皇帝照舊給這二位發下了封賞。
孫承宗這里首先是加了太傅銜,然后子孫世襲尚寶司丞,再賜下蟒服和錢幣,最后老孫頭依舊兼領了兵部尚書。
這個兵部尚書和曹總兵的兵部侍郎一樣,是無權插手部務的虛銜,不過依然有用:可以當噴子。
明代軍制雖說粗糙和低效,但是基本的軍政和軍令還是分開的:五軍都督府掌軍令,兵部負責軍政。
通常來說,都督府下轄的各地總兵副將,是無權對防區外的兵事指手畫腳的。像毛文龍哪怕做到了左都督,也不可能去指摘山西防務,他只能管東江鎮這一攤。
那么現在曹總兵有了兵部侍郎這個銜頭后,就類似于國防部調研員,雖說是虛的,但是從此就可以對全國的兵事指手畫腳。最重要的,是作為皇帝的法定軍事咨詢人員,兵部侍郎隨時能面見皇帝并且提供專業建議。
這個權利是崇禎專門給出來的:這一次己巳之變,令崇禎對大明原有的軍事動員和智囊體系極度失望。那么現在冒出來一位殺韃專家后,皇帝肯定會利用這點來獲得更多信息。
在孫承宗領旨謝恩之后,馬世龍也出列領了封賞:加太子少保,蔭補子孫寧夏衛世襲千戶。
領取封賞的同時,孫馬二人的勤王兵臨時大總管之職也就隨之撤銷了。他們從這一刻起,失去了對二十多萬勤王軍的指揮權。
這之后兩人的命運是不同的。馬世龍在歷史上沒過幾個月就回了寧夏,過幾年病死。而孫承宗則是繼續留在朝廷主持戰事——明廷之后會發在遼北發動一波戰略反攻。
最終,由于大凌河之敗,老孫頭終于徹底回家退休了。
連續四道封賞最高級官員的旨意宣讀后,今天這場特殊大朝會的正事就算是辦完了。至于其他次一等的待辦事項,皇帝會在后續著手解決。
接下來是娛樂時間:皇帝大宴群臣,并且給臣子們發下賞賜——以崇禎的性格和貧窮狀態,這不過年就請吃飯發紅包,當真是不容易了。
這一次的4000顆人頭,不光是沉重打擊了后金的硬實力,在某種角度來說,提升了明國朝野上下對抗后金的信心這一點,才是至關重要的。
自老奴起兵這些年以來,明國軍事力量被一步步打垮。薩爾滸之后,從戰略進攻轉為戰略防御,可以說直到今天,明國軍方就沒有獲得過任何一次大型戰役的勝利。
哪怕是被東林黨吹上天的寧遠之戰,說到底也只是守住了一次城池。之后的覺華島全體軍民被韃子屠戮一空暫且不說,就是寧遠城下的繳獲,也一個沒有是的,據說韃子把城下的尸體都帶走燒掉了,所以沒有人頭。
沒有人頭,就說不清楚戰功,沒辦法進行宣傳,朝廷內部也不會當回事——“炮過處,打死北騎無算”這種腔調,邊軍將領經常會寫同樣的奏章去兵部騙功。如果單靠奏章殺敵數字的話,別說后金了,再加上蒙古人都扛不住,早就滅絕了。
這就是為什么曹總兵進京后能獲得國家級儀式接待的原因:4000顆人頭實打實擺在那里供天下人檢驗戰果,不用夸大,也不用爭論,金字塔型的兩座京觀自帶震撼效果,是無可辯駁的硬核功勞。
這兩座京觀帶來的不光是震撼,最重要的是,它提振了軍民信心,明確告訴了朝野上下:韃子是可以戰勝的,所謂滿萬不可敵就是笑話。只要找對方式,原本黑暗一片的未來,是一定可以轉變的。
這種信心看上去虛無縹緲,但是對于剛剛經歷圍城,已經徹底陷入低潮的朝野上下來說,不啻于一針粗大的強心劑。
最后,人都是會算賬的。
4000顆頭顱中,正宗滿八旗精銳就有3000人。
后金之所以能壓制住蒙古人和眾多包衣,靠得就是兩萬多名精銳滿族人。現如今一戰就丟掉3000精銳,這是無法承受的巨大損失。
強盜集團是不能敗的,一旦失敗,戰無不勝的名聲丟掉,強盜就什么都沒有了。
現如今的局面,不用多,只要再有一兩場同樣級別的損失,后金強盜集團當場就會解體——核心力量一旦低過臨界點,附庸勢力就會反噬。
這一點不光強盜自己知道,大明君臣也是清楚的。
所以這次對將士的封賞行動,就有了國宴,加強了慶祝功能——不光是慶祝過去,也有展望未來,誓師動員的味道在里面。
皇極殿舉行的群臣大宴就這樣開始了。
其實宴席和平時沒什么區別,只不顧規模大一點,敬酒時場面壯觀一點而已。
倒是后來皇帝離席后,新科忠勇伯大人被人圍起來勸酒,最終一醉涂地,被人抬回了賜宅,場面略有些尷尬。
喧囂過后。
當天傍晚,正陽門內,皇城西,仁壽坊,御賜忠勇伯府。
張冬東是被外間的談笑聲給吵起來的。
從一間明代風格的拔步床上爬起來后,忍著酒后的頭疼,張冬東出去一看,發現幾個穿越眾正坐在堂屋里高談闊論呢。
拿起桌上的一壺涼茶猛灌一氣,擦擦嘴,忠勇伯大人開始罵罵咧咧了:“也不說弄個丫鬟來服侍,看把老子給渴的。哎呦媽呀,這明人釀的貢酒純粹不能喝,看似度數低,其實上頭。”
“那也沒見你給皇上送幾桶好酒去啊?”
一旁正聊天的薛海元哈哈一笑:“再有,皇帝是送了幾個奴婢,問題是你敢用嗎?還是等過兩天咱們自己招些下人吧,到時候我還要給這些人做背景調查,程序不少呢。”
“嗯。”張冬東點頭后,目光看向了糊著白紙的老式窗戶外邊:“這就是皇上賜下的宅子?怎么樣?”
“比較破舊,需要裝修。”穿著一身低品武官服色的張中琪答話了:“不過在二環內,面積有幾十個四合院那么大,這就過百億了!”
“哦,那還不錯,看來皇上為了籠絡本大人,也是下了本錢的。”
張中琪贊同地點點頭:“是。哪怕明代房價低,皇城邊的大宅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要不是皇帝下旨,就順天府那種貔貅單位,能給你撥這么大宅子?”
“先裝修吧,運點玻璃水泥過來先。”張冬東用中指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下一步做什么?”
“我們各忙各的。至于你,老實待著吧,等皇帝忙完這幾天,肯定會單獨見你,到時候按商量好的奏對就成了。”
就這樣,大軍來到京城獻俘的第一天過去了。
對于明國君臣乃至無數的民人來說,這一天的意義極其重要。來自南方的總兵和他強大的手下公開亮相,由此帶來的深遠影響,會在今后的歲月里慢慢顯露出來。
就在曹總兵喝涼茶解渴的同時,京城另一處宅院里,一位散朝后的文官也回到了家中,同樣在飲茶解酒。
此人五十來歲年紀,一身儒雅氣,胸前三品補子,是曹將軍名義上的同僚,兵部右侍郎侯恂。
侯恂是河南歸德人,縉紳世家,太常卿侯執蒲長子。此君名聲不顯,但是侯恂之子在后世還是有名頭的:明末四大公子之一,侯方域。
侯家三代人都是東林干將。天啟年間因為和九千歲作對父子三人被趕回老家。到崇禎上臺后,侯恂起復任了河南道御史,就在不久之前,此人剛剛得以任兵部侍郎。
今天大朝會,侯恂是全程參加了,包括之后的酒宴,于是侯老爺回府后便多飲了幾盞茶——雖說東林黨人對曹總兵不大感冒,但是這場大勝畢竟振奮人心,所以今天大部分人都多喝了幾杯。
就在這時,下人前來稟告:有客來訪,來得是工科給事中魏續魏老爺,以及侯老爺的故友,松明老兄。
聽到這里侯老爺愣了一下。在這個時間段,這二位居然聯袂而來很令他想不通,于是侯恂急忙換衣裳出去見客。
不想見客的第一面,老友松明兄便從椅中一躍而起,對著侯老爺長揖到地,同時口中哀嚎道:“大真兄,大事不妙,大明危矣,我名教危矣!”
聽到如此寬廣的末世預言,侯恂當場就震精了。
“故做驚人語”這一套把戲雖說是文人的天賦技能,但那是忽悠其他沒文化的老粗階層用的,什么時候縉紳自己人之間也玩起這一套了?
于是侯老爺出離憤怒了。只見他陰沉下臉,張口喝問道:“卜大醒,你莫非是得了失心瘋?”
卜大醒,字松明,前福建興泉道兵備使。此君一心和穿越眾作對,發現福建熊文燦已經助紂為虐后,卜老爺之后就去了江南繼續他的事業。結果不知怎的,今日卻又出現在了京城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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