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隨著北虜威脅日趨嚴重,位于戰場側后方,能通過海運支持前線的山東戰區也就愈發重要。那么登州作為戰區司令、登萊巡撫駐地,自然而然就成了軍事重鎮。
如此一來,環登州城的軍事建筑也就多了起來。拋開年久失修的衛所城不說,光新起的營盤校場就有好幾處。這些營盤大都是孫元化上臺后這兩年修建的,其目的就是為了容納登州左衛、登州右衛、登州后衛等新軍。
說到新軍,歷史上滿清在快完蛋之際,貌似也操練過新軍——北洋新軍。結果新軍并沒有保住朝廷的花花江山,主子們反而被袁大總統抄了后路。
此刻,入了基督教,擁有西方軍事思想的孫元化,在登州操練的這支新軍,在未來不但沒有替大明殺敵,同樣反手捅了大明一刀,最終還孵化出了三順王。和北洋新軍一樣,都給自家朝廷釘上了棺材板。
所以說,新軍沒事不要亂練,這玩意妨主。
時間:孔有德船艙夜話三日后。
地點:登州城外,左衛營盤。
登州左衛的營盤已經算得上是永久性建筑了。營盤外墻是夯土包磚,占地面積廣大,內有校場軍營以及專設的火器靶場。
話說,既然是兄弟單位,那就沒有單方面交流一說。所以在孔有德回營三日后,遠來登州的客軍將領便接到了主人邀請。于是張中琪和沙正明等人,便于今早帶著一批參謀軍官來到了登州左衛。
張中琪坐在一張黑漆核桃木官帽椅上,手捂一缸熱茶。此刻的他,一邊和身旁陪坐的李九成說話,不時還掃一眼將臺下方正在拼力操演的左衛營兵。
經過一番觀摩,在客人眼里,以孔有德為主將的左衛營兵......精神面貌算得上齊整,軍伍行列一應基本功也還到位,整個營區稱得上刁斗森嚴,方方面面貌似都還行。
至于說這一套是不是為了應付“上級檢查”而特意擺出的場面,穿越眾并不在意,穿越眾要的是態度。
明末主要是比爛。左右這些軍閥和官兵都是一丘之貉,大哥不說二哥。窩里斗起來都狠,在后金鐵騎面前瞬間原形畢露。
在一系列傳統的軍陣變換、冷兵器科目以及騎兵科目表演過后,今天觀摩的重頭戲來了:鳥銃射擊和炮兵實彈射擊。
孫元化是著名西學家徐光啟的高徒。這次組建的登州軍,是孫元化有意采用西式武器,以及西式訓練方式來做新軍事實驗的新軍。
之前接收了孔有德等人后,孫元化便利用基督教的關系,不但從澳門聘請了30個葡萄牙軍人做教官,還購買了紅衣大炮和鳥銃,組建出了十七世紀,中國第一支純火器部隊。
有了相對先進的孫元化西學派系支持,今天孔有德的炮兵和鳥銃兵科目,可以說是除了穿越勢力之外的大明最強炮兵了。
然而這沒什么卵用。
登州左衛的火器表演或許能令大明其他部隊耳目一新,但是在穿越者面前,只能說屬于小學生過家家。
已經見識過客軍那夸張火器系統的李九成,這時候當然不敢顯擺什么。在自家的弗郎機炮隊開火完畢后,他臉上堆著笑,用自嘲的語氣說道:“張大人,弟兄這法式須入不了法眼,呵呵,貽笑方家了。”
“公繼兄,無需煩憂。”
張中琪現在對這位面容方正憨厚,實則卻賭性極重的土著將領很感興趣:“今日一過,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像這些火炮火銃,包括相應的士兵培訓,我這邊都可以提供。”
“此話當真?”
張中琪的承諾,講真,李九成有點不相信。
在李九成看來,似船上那等大炮和相應的士兵培訓,都應該屬于“屠龍技”,是一個有志于問鼎天下的軍閥最最寶貴的東西,怎么能拿出來與人分享?
“公繼兄,世道變了。”張中琪開始了慣常的忽悠模式:“方今世界,中西交匯,互通有無,變革日新月異,再不是關起門來爭皇帝的劇目了。”
說到這里,張中琪目光變得誠懇起來:“公繼兄有勇有謀,還是找機會去南邊看看吧。見過那邊的社會發展之后,老兄就會知曉大勢在誰......似火炮這等兵器,小道爾。”
李九成沒想到對方說出這樣一段話來。雖說其中有少數生僻詞語他聽不懂,但是對方的誠懇態度還是感受到了。
而李九成隨即領悟到:這難道是他靠攏過來后的好處?
這之前在應對穿越者的遼東將領內部會議上,激進和保守兩派,一開始是爭執不下的。
而從來不大出頭的游擊李九成,這次卻一反常態,和試圖保守觀望的耿仲明展開了激烈爭論。
所以說,性格決定命運。李九成這種性格,天生帶有賭性成份比較多。
歷史上的李九成,在吳橋造反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花掉了公款卻沒有買到足夠馬匹,于是借機煽動孔有德造反。
這一次,雖說沒有吳橋,但他依舊看到了機會:交通外藩,進可成事業搏天下,退能借外勢圖自保,何樂而不為?
無論如何,私底下滿溢的對朝廷的不滿,令李九成沒有做什么心理建設,就一力主張和穿越勢力結盟。
最終,孔有德權衡利弊后,還是采納了李九成的意見。因為孔有德意識到一件事:其實從他和張中琪見面那一刻起,就已經踏上賊船了。
孔有德的理由很簡單:如此重大的“造反事宜”,人家既然話已出口,那就是吃定了大伙,大約不是一句“老子不上船”就能推脫掉的。
孔有德精準get到了穿越者的意思:大爺我既然紆尊降貴跑來張口了,還能允許你聽完后不上車?想什么呢?
真不上車的話,之前大爺表露出的那些政治軍事方面的強橫實力,大概率就要用在你們頭上了,就問你扛得住嗎?
東江這伙人分析過后,徹底明白了過來,這就是標準的無妄之災:上當了,我沒得選,做不了好人,糟老頭子壞得很。
事已至此,發現沒得選后,以孔有德為首的東江諸將最后也只能妥協。于是就有了邀請友軍前來交流觀摩的一幕:其實是借機會盟來著。
于是乎,當張中琪一行人今天來到左衛營盤后,他很快就感覺出了新格局:負責接待示好的,是李九成。
這樣一來,優先拉攏誰也就明了化了。這也是張中琪對李九成發出邀請的原因:但凡去一趟南方,見識過初級工業社會的土著精英,就一定會醍醐灌頂,緊密團結在以曹XX為核心的......以下略去三百字。
講真,李九成突然接到張中琪的邀請后,第一時間還是很意動的。然而他很快就清醒過來,畢竟再小的軍閥也是軍閥,以現如今的情況,李九成肯定不能丟下部眾出遠門。
不過李九成畢竟是下注于穿越者身上的,所以他微微一思索后,很快拿出了解決方案:自家長子李應元可替父出行。
張中琪當即點頭同意。
對于李家父子,張中琪是有所了解的。李應元在歷史上也是隨同孔有德造反期間的一員將領,此君完全有資格有能力代其父去南方一游。
于是就在將臺上,東江將領中最熱衷于和穿越勢力打交道的人,于寥寥幾句言語之間,便和穿越者達成了一項極其重要,足以影響到其父子未來大局走向的交流項目。
隨著私下約定達成,將臺上公開的觀摩活動也進行到了尾聲。
今天公開課的最后一項流程,是參演士兵集體拜見將主,并領賞。
發完了這個時代慣例該有的賞錢后,演習就算正式結束。下一步,早已預備好的宴席在等候貴客。大家伙在小冰河時期的冬日里吹了一早上寒風,是得好好修整一番。
宴席氣氛自然是好的。主人喝了客人帶來的精品二鍋頭,客人也品嘗了登州城內請來的大廚做出的燕翅席。席間大家互相恭維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酒足飯飽撤席看茶。這之后,將主孔有德出面,延請貴客去中軍一敘,商討出兵援救大凌河堡一事。
既然是雙方主將商討最重要的軍略,那么無關閑雜人等肯定是要退散的。很快,隨著將主一聲令下,寬敞的中軍大堂內,主人就只剩下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而穿越勢力這邊,也只有張中琪和沙正明兩人。
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任何試探的必要,圖窮匕見的時候來了。下一刻,張中琪開門見山,一字一句地,正式將穿越勢力的有關于雙方“結盟”的條件細則講了出來。
關于這方面的條件,之前在船上時孔有德已經大致有所耳聞。
而今天張中琪所講的,則是更加細致,更加關鍵,更加“大逆不道”的條款:除了應急糧草軍械之外,張中琪還承諾:在重鎮天津會時刻保持應急船隊和戰備物資,一旦登州這邊“有事”,那么無論孔有德部處于什么境地,都可以揚帆海上以圖后事。
另外,張中琪再次承諾了孔有德輩目前最缺乏的東西:政治保護。
以上種種好處,沒有年限,只要當前大明局勢不變,就永遠有效。
總之,無論是有形之物還是無形之物,張中琪這邊統統慷慨解囊毫不吝嗇,一派大家風范,令談判對手很尷尬:想到的沒想到的人家都承諾了,這還怎么談判?
當然了,光付出不求回報的話,那也容易令合作方產生懷疑和懈怠情緒,不是健康的合作關系。
于是張中琪在中場休息后,提出了一個“小小的”合作方要求:據他所知,東江鎮目前尚有十萬軍民困餓不堪。正好,眼下天津和上海等地都缺勞工,希望盟友能借這次出海的機會,配合他“招募”一批去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