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鱷  第二三一章 破格禮遇

類別: 歷史 | 清史 | 民國 | 大清巨鱷 | 塞外流云   作者:塞外流云  書名:大清巨鱷  更新時間:2019-07-04
 
京師,紫禁城,養心殿。

凌晨四點,天還未亮,一隊隊太監宮女便打著燈籠忙碌起來,一向嚴格遵循祖訓的道光皇帝也在這個時辰起身,洗漱用膳之后,按例,應是宣軍機大臣覲見,聽取軍機大臣稟報當日的重要事情,但道光今日卻一反常態,徑直吩咐道:“宣林則徐覲見。”

乾清門外,九卿朝房,各部堂官,進京的地方督撫大臣都在此等候皇帝召見,聽的太監宣召,林則徐在一眾大臣羨慕的眼光中越眾而出,跟著太監前往養心殿西暖閣,心里卻很有些忐忑。

道光如此亟不可待的召見他,足見道光對禁煙之事的急切和重視,越是如此,他就覺的壓力越大,身為禁煙嚴禁派的代表,拒絕前往廣州禁煙,他不僅要失去道光的信任和圣眷,還要失去多年來在朝野積攢下來的清譽和名聲。

穩步走進西暖閣,瞥了一眼盤膝端坐在炕上的道光,他隨即跪下道:“臣林則徐恭請皇上圣安。”見禮起身后,他才走到炕前的白氈墊上跪下。

道光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徑直道:“林則徐,朕欲以你為欽差,前往廣州主持禁煙大局,你意如何?”

林則徐一個頭磕下去,沉聲道:“臣自忖才疏學淺,德薄能鮮,恐有負圣命,不敢擔此重任。”

道光著琦善趕在林則徐進京之前提前透露他的想法,就是讓林則徐有充足的時間仔細考慮和權衡,不想林則徐深思熟慮的結果居然是拒絕前往廣州,他不由的大感失望,沉吟良久,他才沉聲道:“鴉片流毒于天下。則為害甚巨,法當從嚴。若猶泄泄視之,是使數十年后,中原幾無可以御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

這句話是林則徐上疏的原句,他自然明白道光在這種情形下背誦他這句話的意思。當即叩首道:“臣惶恐。”

道光暗嘆了一聲,沉聲道:“你這是執意要推諉?”

“臣不敢。”林則徐說著抬起身來,道:“廣州禁煙關乎天下禁煙之成敗,臣不敢貿然前往。”

見的峰回路轉,道光心里暗喜,道:“有何不敢,說。”

“臣惶恐。”林則徐叩首道:“臣斗膽問一句,皇上欲如何處置莊親王?”

“哼。”道光哂笑道:“你這是在質疑朕禁煙的決心?”

當天,道光就下旨。將內務府郎中文亮、刑部員外郎杰親、理藩院主事奎英等一批吸食鴉片官員的革職流放,稍后兩日,又革去莊親王奕奎、輔國公付喜、三等伯貴明的爵位,發配邊疆,宗室榮祥因藏匿鴉片煙具被交刑部和宗人府審辦。

一時間京師里風聲鶴唳,皇室宗親,滿漢官員,但凡是沾上鴉.片的皆惶惶不可終日。吸食鴉.片的士紳商賈亦是人人自危,朝野上下都預感到這一次朝廷禁煙是動真格的了。絕對不會象以往那般濕濕地皮就收手。

與此相對應的是,林則徐自進京之后,道光召見,圣眷之優渥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仍舊是西暖閣,道光與林則徐。君臣兩人一坐一跪,默然半晌,道光才開口道:“少穆如今可還質疑朕禁煙的決心。”

“臣不敢。”林則徐說著抬起身道:“嚴禁鴉.片,關乎朝廷安危,關乎百姓生計。臣即便肝腦涂地亦義無反顧,然廣州禁煙,事關重大,還請皇上極力支持,臣不懼赴湯蹈火,不懼粉身碎骨,臣懼師出無功,懼有負圣恩,懼成為天下罪人!”

道光自然明白他說的極力支持指的是什么,略微沉吟,他才道:“少穆看看這份折子。”說著,他拿起一份折子遞了過去。

林則徐接過折子一看,是兩廣總督鄧廷楨和廣東水師關天培聯名上奏的,懇請增添擴建虎門炮臺,并將虎門炮臺所有大小火炮更換為西洋火炮,預計花費二百萬兩,他原本以為是道光訴苦,待看到后面注明,所有花費,無須朝廷劃撥銀子,皆由元奇銀行捐輸,并額外注明,系元奇大掌柜易知足主動捐輸。

湖廣與兩廣接壤,身為湖廣總督的林則徐對元奇銀行自然是早有耳聞,對于建言興建鐵路,發行國債的易知足也不陌生,見的易知足主動捐輸二百萬用于增強虎門防務,他不由的暗自咋舌,元奇銀行居然如此闊綽!

他瞬間明了道光的意思,朝廷沒銀子,去了廣州,找元奇銀行要銀子,不過,他有些懷疑,天下哪有這樣的商賈,無緣無故的主動捐輸如此巨款?虎門,廣東水師,元奇銀行是不是在走私鴉.片?被脅迫出資?否則哪有如此大方慷慨的商賈?

略微遲疑,他直言不諱的道:“臣孤陋寡聞,這等忠心為國之義商,實是聞所未聞。”

什么意思?道光眼皮一抬,這事背后難道還有貓膩不成?鄧廷楨、關天培膽大包天,敢如此欺君罔上?不可能!真要如此,那么大筆銀子何必投到虎門炮臺,直接進腰包,豈非神不知鬼不覺?

“少穆多慮了。”道光緩聲說道:“元奇銀行與十三行同休共戚,易知足本身就是行商,焉敢恣意妄為?元奇主動捐輸,增強虎門防務,想來是英吉利又有挑釁之舉,這也是朕要叮囑你的,此番廣州禁煙,要盡力避免挑起邊釁。

一則,國庫空虛,不堪用兵,再則銀貴錢賤已到不可復加之地,若是廣州興兵,斷絕對外貿易,必然引起更大的恐慌。”

“臣遵旨。”林則徐連忙叩首道。

“廣州禁煙,既要禁煙,又要不啟邊釁不絕貿易,其中關鍵就在十三行。”道光不緊不慢的說道:“十三行與鴉.片貿易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少穆前往廣州主持禁煙大局,須的對十三行恩威并施,軟硬兼施,既要迫使十三行與鴉片貿易脫離關系,大力資助朝廷禁煙。又要十三行安撫好一眾外商,毋使貿易中斷。”

微微一頓,他接著道:“廣州禁煙,能得十三行支持,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朕之所以挑選少穆前去廣州,不僅是因為少穆主張嚴禁鴉.片。還因為少穆是福建人,執廣州十三行牛耳者,伍潘兩總商,皆是福建人,福建商人素以抱團而聞名,少穆身為福建人,利于同伍潘兩家溝通,取得兩家的支持。”

這就是道光挑選他前去廣州禁煙的原因?林則徐一陣無語,十三行不過一群行商。即便財雄勢大,但胳膊還能拗得過大腿?躬身應了一句,他才道:“元奇銀行雖與十三行休戚與共,但畢竟與十三行有差別,既是可信,能否讓元奇資助?”

“元奇能有多少銀子?”道光含笑道:“才捐輸了二百萬給虎門,又在籌建廣州至佛山的鐵路,預算亦在四百萬元。朕可不想竭澤而漁,還指望著元奇嘗試發行國債。”

廣州至佛山的鐵路需要四百萬元?林則徐暗自咋舌。如此之貴,這鐵路再好,只怕也難以推廣,更令他驚訝的是元奇竟然闊綽到如此地步!就算它壟斷廣東一省的錢業,可畢竟才一年多時間,而且元奇是低息放貸。它哪里來的如此多銀子?

從養心殿出來,林則徐心里滿是無奈,廣州禁煙,明明白白就是一個坑,誰去都難討好。但道光一天一召見,已是認定了他,他又能如何?即便明知是坑,也得捏著鼻子往下跳,更何況,這個坑總得有人去跳,他不敢跳,滿朝文武,還有誰敢去跳?這正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道光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在第五次召見林則徐后,道光下詔:“湖廣總督兼兵部尚書林則徐,頒給欽差大臣關防,馳驛前往廣東,查辦海口事件,所有該省水師兼歸節制。”

十八日道光帝第八次召見了林則徐,整個京師都為之轟動,八日之間八次召見,并且賞其在紫禁城內乘輿騎馬,如此破格的禮遇,實是大清開國以來,絕無僅有的,一時間在京師官場傳為美談。

從養心殿出來的林則徐卻是清醒的很,道光如此破格的禮遇,既是借此向朝野上下傳達道光對禁煙的重視程度,也是表達對他林則徐的特殊信任,以此來提高他的聲望和威信,以利于他去廣州禁煙,當然,如此破格的禮遇,也是巨大的無形的壓力,辦砸了差事,對他的懲罰怕也是破格的。

午門外,禮部主事龔自珍一身微服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等候著,他與林則徐都是宣南詩社成員,關系極好,聽聞道光下旨著林則徐南下廣州禁煙,他又是擔心,又是興奮。

禮部主事是正六品官,在京師這地方卻是位卑職低,他可不想一生困厄下僚,而且禁煙又是他極力主張之事,因此這幾日草擬了十條禁煙建言,有心追隨林則徐南下。

見得林則徐從午門出來,龔自珍連忙快步迎上去,不想還未走近,一頂大轎在林則徐面前停下,他連忙止步,就見一個二品大員哈腰出轎,這人他認的,工部左侍郎沈維轎——林則徐的座師,他自忖官位低微,不便上前。

見的座師,林則徐連忙行禮,含笑道:“學生正待前去拜訪恩師,不想竟在這里遇上了。”

沈維轎正要進宮,見的林則徐才令落轎,他很是擔心林則徐的處境,當即便關切的道:“鴉.片流毒數十載,走私牟利之巨,駭人聽聞,廣州禁煙,艱難備至......。”

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林則徐拱手道:“死生有命,成敗在天,學生豈敢有辱門墻,茍利社稷,學生豈敢不盡股肱輔臣本分?”

“好!好!”沈維轎連聲叫好,心里一陣滾熱,當即道:“晚上來府里,叫上一眾同年,好好聚一聚,當是為少穆餞行。”

辭別座師,林則徐正要躬身上轎,卻聽的一人呼道:“少穆兄。”抬頭一看,見是龔自珍,他欣喜的道:“伯定兄。”說著連忙迎了上去,暢笑道:“這幾日忙著應酬,沒時間去見伯定兄......。”

龔自珍笑道:“總督進京,哪座衙門不得面面俱到。”他知道林則徐應酬多,寒暄兩句,便道:“廣州禁煙,估摸著少穆兄難以推卻,在下草擬了十條建言。”說著便取出條陳遞給他道:“這京師在下早已呆煩了,若少穆兄不棄,在下愿追隨少穆兄南下廣州,一嘗所愿。”

聽的這話,林則徐緩緩搖了搖頭,道:“事勢艱難,伯定兄還是不要隨行的好。”

見他回絕的如此干脆,龔自珍不由一呆,道:“為何?”

“生死難測。”

龔自珍固執的道:“正因為如此,在下才要隨少穆兄南下。”

道光十九年,正月初八,在京師倍受道光禮遇,被京師百官百般羨慕嫉妒的林則徐受命離京,趕赴廣州。

廣州,河南島,元奇義學。

才是初春,廣州已經有些熱了,易知足一身長衫坐在大操坪的觀禮臺上看著操坪上一隊隊的學生操練隊列,經過大半年的訓練,他早已帶出來一批合格的軍訓教官,已經不用親自上陣操練了,不過,他每天下午依然是盡量抽出時間前來義學觀看操練,一則監督,二則是訓話。

操坪上正在訓練的這批學生都是去年下半年才陸續進校的,訓練進度參差不齊,時間長的有三個月,時間短的還不到一個月,因為這些學生大多沒讀過書,左右不分,同邊手的情況相當多,訓練進度著實不如人意。

“少爺,伍公子來了。”聽的稟報,易知足轉過身來,含笑道:“長青今日怎的有這閑功夫?”

伍長青沖著操坪揚了揚下巴,道:“都大半年了,練來練去,老是這幾個動作,知足兄就不覺的煩?綠營兵丁還時不時的變個陣法什么的。”

“那些個花架子有的什么用。”易知足不屑的道,隨即道:“又有什么消息?”

“也沒什么。”伍長青漫不經心的道:“林則徐已經啟程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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