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則徐離開京師啟程南下,廣州能夠收到消息,那林則徐至少已經離開京師半月之久了,易知足隱約記得,林則徐似乎只用了兩個月時間便趕到了廣州,看來,也該準備準備,離開廣州了。請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的小說
暫時離開廣州,這是易知足深思熟慮后作出的決定,他很清楚,林則徐一到廣州便雷厲風行的展開禁煙行動,矛頭直指十三行行商和所有外商,僅僅只用了三個月時間,就在虎門舉行了震驚中外的虎門硝煙壯舉。
可以說,虎門硝煙就是鴉.片戰爭的導火索,他既然期望鴉.片戰爭爆發,就不能干涉!以他如今在廣州的地位和名聲,一旦林則徐厲行禁煙,他就會處于漩渦中心,不論是官府還是外商以及十三行,都會找他,一個不好,他就內外不是人。
他如今可不想得罪人,林則徐、鄧廷楨、怡良、豫堃、關天培等軍政大員他是得罪不起,義律等英國官員現在是不宜得罪,他不想因為他個人的因素影響局勢的變化,至于十三行這邊他就更不愿意得罪了。
要想不得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暫時離開廣州,等到塵埃落定,再回廣州,積極出謀劃策,出錢出力,幫著籌劃抗英事宜,以博取好印象,博取好名聲,他個人聲譽倒是無所謂,但他不得不為元奇的聲譽考慮。
見他半晌沒吭聲,伍長青笑著打趣道:“知足兄該不會是被林欽差嚇著了吧?”
“我又不販鴉.片,嚇著什么?”易知足說著伸了個懶腰,站起身道:“咱們的船隊已經訓練了幾個月時間,也該熟練了,長青有沒有興趣跟我出海去玩玩?”
“出海?去哪里?”
“去海南,去八所看看,昌化縣的銅礦勘探一直沒有消息,還真是有點懷疑究竟有沒有礦。”
這節骨眼上關心昌化縣的銅礦勘探?伍長青才不會相信他這鬼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才認真的道:“知足兄該不會是想避開林欽差吧?”
“我避他干嘛?”易知足說著指了指操坪上正在訓練的學生。道:“主要是想帶他們去八所,時間緊迫,也該對他們進行實彈訓練了,槍炮聲動靜太大。不方便在廣州進行訓練。”
這倒是正理,伍長青點了點頭,道:“你這個大掌柜走了,廣州這一大攤子交給誰打理?”
“時間不會太長,不過一兩個月時間。沒什么打緊的。”易知足不以為意的道:“著一眾掌柜廠長們各司其職便是,真有大事,不還有你家老爺子在。”
天色黑盡,一頂二人抬小轎在西善里巷口停下,易知足下的轎來付了轎資,獨自緩步前行,徑往嚴府而去,林則徐快到了,他的叮囑嚴啟昌一聲,嚴世寬和小妹去了上海。看在他兩人的面子上,嚴家他多少得盡點心。
自興泰行商欠案發生之后,嚴啟昌這一年多來甚是低調,嚴府也很是冷清,早早就閉上大門,易知足在外拍了拍門環,隨即見有燈光亮起,門房老孫頭隔著門問道:“誰啊?”
“樂仔。”易知足輕聲道。
樂仔是易知足的小名,他自幼和嚴世寬一塊形影不離,可沒少來嚴府。老孫頭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過這一年多來,他極少上門,老孫頭有些不太敢相信。舉起燈籠隔著門縫照著道:“是易公子?”
“是我。”易知足笑道:“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見的果然是易知足,老孫頭連忙陪著笑道:“易公子可有些日子沒來了......。”說著便連忙打開小門,易知足進門之后便問道:“嚴世伯可在家里?”
“在在。”老孫頭連忙關上門道:“小的帶易公子前去。”
嚴啟昌正在書房查看賬目,聽聞易知足來了,連忙起身迎了出來,將其讓入書房。他才問道:“賢侄今日如何有暇前來?”說著一邊伸手讓座。
易知足也不客氣,徑直落座,隨即含笑道:“興泰行如今還有多少商欠未清?”
見他直接問欠賬,嚴啟昌不敢隱瞞,如實道:“對外宣稱是一百五十余萬,實則已經只欠九十萬左右,這主要還是得益于賢侄在茶市崩盤和絲市霸盤時照顧。”
這不是扯談么,易知足暗笑,茶市和絲市,嚴家賺了五十多萬,這個他是很清楚的,現在只欠九十萬,也就是說,一年多時間嚴家走私鴉.片至少賺了近百萬,看來鴉.片走私確實賺錢,略微沉吟,他才道:“林欽差已經南下,估摸著一個半月就能抵達廣州......。”
聽的這話,嚴啟昌長嘆了一聲,道:“最多一年,就能將全部欠賬還請,這當口,朝廷禁煙卻一陣緊似一陣,好不容易鋪開的關系也都被毀的差不多了。”
“世伯能安然無恙,就該燒高香了。”易知足含笑道:“銀子雖好,搭上性命卻不合算。”
“賢侄言之有理。”嚴啟昌頜首道:“這個月內,我就將所有手尾全部處理干凈。”
對他這話,易知足有些將信將疑,他很清楚,查的越嚴,風聲越緊,鴉.片的價格也就越高,走私的利潤也就越大,還帳心切的嚴啟昌只怕輕易未必肯放手,得想個法子好好勸勸,不僅是為了對得起嚴世寬兩兄妹,出于對十三行整體聲譽的考慮,也不能讓嚴啟昌出事。
掏出一支雪茄來緩緩點了,易知足隨意的問道:“現在鴉.片價格是多少?”
嚴啟昌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關心起鴉.片的價格來了,他也沒多想,沉吟著道:“近半年來風聲很緊,官府查的嚴,伶仃洋批發價格略有下降,約四百五十元一箱,但內地已經漲至七百元一箱。”
“林則徐以剛嚴著稱,他來廣州,局勢必然更嚴。”易知足說了半句,就打住了。
什么意思?鴉.片價格還會持續上漲!嚴啟昌心里一跳,試探著道:“賢侄的意思。是囤積鴉.片?”
看了他一眼,易知足才道:“我若說,鴉.片能漲到二千五至三千一箱,世伯可信?”
“三千!”嚴啟昌失聲道。若是從伶仃洋上進貨,那可是六倍利潤都不止!他一陣心跳耳熱,這實在是太吸引人了,他很清楚,易知足不會害他。而且對于易知足的話,他現在已是盲目的相信,不僅是他,如今十三行一眾行商對易知足都佩服的五體投地,對于他的話,沒人敢輕易質疑。
急速思忖了半晌,嚴啟昌才道:“可現在官府查的很嚴,大批囤積根本不可能。”
“世伯總算還沒到利令智昏的地步。”易知足笑著道:“哪里不能囤積,非要在廣州?”
微微一頓,他斂了笑容沉聲道:林則徐前來廣州禁煙非同小可。世伯必須收手!否則誰也救不了嚴家!”
“賢侄放心。”嚴啟昌連連點頭道:“保證收手!”
易知足卻是不放心的道:“世寬現在可是元奇分號掌柜,世伯可別打他的主意。”
“賢侄一萬個放心。”嚴啟昌笑道:“千方百計將他摘出去,哪能讓他再沾上這生意?”
林則徐啟程南下的消息沒過幾天就在廣州慢慢的傳開了,同時傳開的還有林則徐禁煙的主張——嚴懲吸食鴉.片者,過期不戒,處以死刑。不少吸食鴉.片成癮的士紳商賈都惶惶不可終日,誰都清楚,煙癮豈是那么容易戒除的?富有豪闊的癮君子自然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或是采買足夠的鴉片儲存,或是在家中宅院修建密室。還有的干脆尋找借口離開廣州,惹不起還躲不起?
與之相對應的——家境一般,或是因為吸食鴉.片已將家底敗光的癮君子的家屬親友們則是歡欣鼓舞,熱切的期盼著林則徐抵達廣州后能夠強行讓他們的家人戒除煙癮。
當然。對于這個消息最為敏感的還是大大小小的鴉.片販子,在鄧廷楨的嚴厲的打擊之下,原本半明半暗的鴉.片銷售已經完全的轉為地下,一個個猶如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一樣,日子本就十分難熬,如今又來了一個更狠的。以后這日子豈非更加難過?
元奇總號,大議事廳,整整齊齊的坐滿了人,都是廣州及附近大小分號的大掌柜二掌柜們,一眾掌柜們難得有機會聚集在一起,紛紛低聲議論著,不知道召集他們前來會議要商議什么事情,規模如此大,顯然不是小事。
易知足在孔建安、解修元、梁介敏、唐敬元等一眾掌柜們的鏃擁下緩步走上前臺,掃了眾人一眼,待的大廳里安靜下來,他才揚聲道:“今日召集諸位前來,只說一件事。”
略微一頓,他才緩聲道:“諸位應該都聽說了,朝廷派湖廣總督林則徐林大人為欽差前來廣州主持禁煙大局,林欽差是嚴禁派代表,主張嚴懲吸食鴉.片者,一年為期,過期不戒,處以死刑。
在座諸位也都是小有身家,算得上殷實富足,有沒有吸食鴉.片的?早在去年十月,皇上急召林大人進京之后,我就開始逐家分號進行摸底,經統計,有兩成左右的掌柜吸食鴉.片成癮。”
聽的這話,在座的吸食鴉.片上癮的一眾掌柜臉色都是一變,誰也沒想到去年開始,易知足就開始調查摸底,一個個登時都眼巴巴的望向他,不知道他是何章程?
“怎么辦?”易知足提高聲音道:“本著元奇的聲譽著想,也為你們自身的安危著想,我希望你們主動請辭!回家戒煙!什么時候將煙癮戒除了,元奇依然歡迎你們回來,原有的職位待遇保持不變。
另外,從今日起,元奇銀行加一條鐵律,所有廣東元奇銀行職員,不論職位高低,但凡吸食鴉.片者,一律除名,用不敘用,檢舉揭發者,賞以身股一厘!”
大廳里登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元奇的身股是上不封頂的,不論是掌柜還是伙計,沒有嫌棄身股多的,一眾伙計更是對身股渴盼到了極點,不論總號分號,要想吸食鴉.片不為人所察覺,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條規矩和懸賞一定,可以說元奇絕對容不下一個吸食鴉.片的,也就是說,元奇現有的癮君子主動辭柜還有返回的元奇的機會,若是心存僥幸,那就是永遠沒有再進元奇的機會,而且對于癮君子們來說,元奇已經足夠寬容和大度,一旦戒除煙癮,原有的職位待遇都保持不變,這讓他們無話可說。
也有癮君子留意到了,易知足強調的是廣東,很顯然,外省的職員不在這個之列,不由的暗自后悔,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去外省。
易知足其實早就有心推行這條規矩,只是考慮到吸食鴉.片的掌柜著實不少,怕引起人心不穩,是以才特意拖延,等到林則徐前來禁煙之時,借著勢頭順水推舟,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待的議論的聲音漸漸平息,他才壓了壓,道:“孔掌柜、梁掌柜,將這條規矩加進元奇考核制度條例,并將這條規矩制成木牌懸掛在各個總號分號大堂,讓所有客戶一起監督,另外,再加一條標語,‘拒絕鴉.片,珍愛生命,從我做起。’一并懸掛。”
不只是元奇銀行,接下來,西關報館、印刷廠、天寶表廠、長樂機器廠,元奇義學、元奇安置村,易知足一個接一個的跑,召集開會,宣布這條規矩,他給元奇名下的所有職員開給高薪,可不是讓他們吸食鴉.片的,乘著這次難得的機會,他要來一次徹底的大清洗,將所有癮君子掃出元奇。
元奇銀行這條規矩和標語很快就懸掛在了總號和各個大小分號的大堂醒目的地方,立時在廣州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和熱議,元奇如今可不只是銀行,名下還有繅絲廠、報館、印刷廠、機器廠,義學。
元奇不僅職員多,而且都是高薪——繅絲女工,長樂工匠、義學先生、報館編輯、印刷學徒等等都是高薪,這在廣州已是家喻戶曉,即便是中等人家也都以能進元奇為榮,尋常人家就更不用說了,削尖了腦袋也想進元奇。
元奇公開拒絕吸食鴉.片者,所造成的影響可不小,不僅是極大的觸動了中下兩個階層的士紳商賈百姓,對各個行業的公所會館也造成極大的震動,可以說是極大的配合了朝廷禁煙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