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湖心島。
呂洞玄坐立不安,茶壺中的水在沸騰,茶葉在其中打著滾,上下沉淀。
可是,他卻沒有了品茶的心思和樂趣。
雖然他胸脯拍的響,可是,他得仔細的揣測一下陸番的意思。
畢竟,這一紙天機令,算是天機家成為白玉京天機閣后,發布的第一紙天機令。
白玉京如今在大周朝中的地位不言而喻,那是超越了曾經的諸子百家的存在。
因而,任何一個命令,都會引起天下的嘩然和震動。
湖畔上。
呂木對垂釣歸來,拎著魚竿,簍中有肥魚在掙扎。
呂洞玄盯著他那簍子中的肥魚,另外的手還摸著脖頸上的大金鏈子。
呂木對頓時心中一挑,老呂……這是覬覦他的魚?
盯著魚簍中的魚許久,呂洞玄似乎想到了什么,終是下了決定,呂洞玄起身,往白玉京樓閣二層而去。
樓閣二層。
陸番正在擺盤棋局。
看到呂洞玄的到來,陸番似乎也不詫異。
“坐。”
陸番道。
呂洞玄坐在了棋盤的另一端。
陸番手指一掃,一棋盒頓時漂浮的落在了呂洞玄的手側。
呂洞玄壓住了心中所想要言及的話語,夾了一粒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陸番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夾棋子落棋盤。
樓閣二層很安靜,只剩下了子落棋盤的聲音。
“公子,您說的那一紙天機令……”
徐徐的風吹來,吹動陸番身上的白衫在輕輕飄動。
陸番靠著輪椅,微微揚起下巴,鼻腔中發出了慵懶“嗯”聲,示意呂洞玄繼續說。
“天下止戰三個月?為何是三個月?”
呂洞玄不解問道。
他的確有些看不懂陸番的意思。
三個月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么?
“這三個月止戰,若是蠻夷來侵,該如何?”
呂洞玄繼續問道。
“止戰止的是內戰,蠻夷若來侵……自然是滅了。”
陸番持子落下,淡淡道。
他眼簾微抬,瞥了呂洞玄一眼:“該你走棋了。”
呂洞玄應了聲,挽袖持子落下。
“至于為何止戰三個月,你不是會推演算卦么?你可以去算一算。”
陸番道。
“正好,這三個月也可以讓天下修行人靜下心來好好修行一段日子。”
“世人太浮躁了。”
陸番道。
呂洞玄心中一緊,陸番的話,讓他心中莫名有些緊張,難道三個月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發生?
看著神秘莫測的公子,呂洞玄吞了口唾沫。
卻發現棋盤上的棋局,早已經失去了任何的懸念。
呂洞玄起身,告退,便離開了白玉京樓閣二層。
陸番也沒有挽留,只是微微頷首,輪椅轉動,憑欄處,盯著北洛湖中的光點,感受著其中的能量變化。
呂洞玄下了樓閣。
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他找了一株朝天菊,盤膝坐下。
思索了一陣后,眼眸頓時一變。
他抬起手,抹在了脖頸上的金鏈子,每一根金筒開始高速旋轉,發出了尖銳之聲。
呂洞玄心神一動,開始按照被陸番修改過的《天機推演術》來推演。
三個月……
三個月后到底會發生什么?
每一個金筒都漂浮在空中,綻放著璀璨的金芒,隱隱之間,金筒上似乎有金色的文字彈出,纏繞在他的身軀周圍。
呂洞玄拍掌。
爾后,一口血噴吐而出,金筒皆是跌落在地。
呂洞玄臉上流露出駭然之色。
因為金筒的卦象顯示……大兇!
遠處。
呂木對趕忙奔走而來。
“準備玄黃紙……”
呂洞玄擺了擺手,朝著呂木對吩咐道。
呂木對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嚴肅,沒有猶豫,轉身便往樓閣中而去。
呂洞玄端坐起,看向了白玉京樓閣二層。
玄黃紙很快取來。
這一次,呂洞玄親自擬文。
呂木對在一邊看的則是驚駭萬分,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這般勁爆的消息。
一紙天機令,止戰三個月?
天下各方勢力會遵從么?
呂木對很清楚,這絕對不是呂洞玄的意思,應該是陸番的意思,那止戰三個月的目的是什么?
呂木對想起呂洞玄咳血的推演,恍然過來。
三個月后……定然有大事發生。
呂木對不敢再怠慢。
呂洞玄寫完天機令,從島上尋來了被靈氣浸潤后越發神俊的白鴿。
輕輕拋出。
天機鴿白羽紛飛落下。
攜一紙天機令,飛馳出島。
南郡。
唐顯生顫顫兢兢的打開了染血的木盒。
木盒中,有一個不瞑目的熟悉的腦袋。
唐顯生臉皮子一抖,木盒子頓時砸落在了地上,使得其中的腦袋滾動了出來。
跪伏在地的通報士卒,臉皮子顫動,遠處掐著下人脖頸的唐一墨,也是不由望了過來。
看著那地上滾動的腦袋,微微愕然,爾后眉頭皺起。
這木盒中的腦袋正是唐白云的腦袋,唐顯生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看著唐白云的腦袋。
“太守,北郡澹臺玄偷襲了我南郡大軍,與西郡聯手,使得我南郡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大公子……戰死。”
士卒大氣都不敢出,跪伏在地上,顫顫兢兢。
唐顯生捂住了胸口,整個人仿佛在一瞬間蒼老了無數倍。
他密謀了那么久的算計,卻是這般結果。
唐顯生也不傻,他猜到了澹臺玄突然攻打南郡的原因,定是唐白云暴露了蠻兵的事情。
“這個蠢……咳咳咳。”
唐顯生捂著胸口,劇烈咳嗽,淚都要咳下來了。
唐府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南郡十萬軍覆滅,對于南郡而言,也是元氣大傷。
失去了爭鋒天下的資格。
接下來的天下,就只剩下,西郡、北郡以及大周三方爭鋒了。
他唐顯生提前出局了。
而這場出局,只因為唐白云的一個失誤。
“唐顯生,我母親和我妹呢。”
唐一墨冷漠的話語傳來。
讓唐顯生不由的扭過腦袋。
唐一墨一怔,因為此時此刻的唐顯生仿佛一剎那衰老的十歲,目光都變得無神。
“你的母親和妹妹應該是被白云派人軟禁起來了,他應該是擔心你威脅到他的世子之位,不過,現在……你是真威脅不到他了。”
說完,唐顯生捂著嘴不斷的咳嗽,咳出了血。
唐顯生沒有料到唐白云會來這么一手,幸好,沒有釀成大禍。
唐顯生很快找來了下人,讓下人領著唐一墨去找尋他的母親和妹妹。
唐一墨在一只腳踏出門檻的時候,他回首看了一眼搖搖晃晃,佝僂無比的唐顯生一眼。
爾后,徑直踏出了唐府。
諾大一個唐府,顯得有幾分孤寂和清冷。
唐一墨跟隨著下人,來到了南江城外一座農房中,找到了被軟禁在此的母親和妹妹。
看到母親和妹妹安好,唐一墨方是松了口氣。
唐白云顯然是打算用這兩人來威脅唐一墨,可惜,他等不到威脅的時候,便死在了北郡。
北郡的戰況消息,很快便傳回了帝京。
紫金宮內,不斷踱步的宇文秀聽著宦官的念誦,焦急的他,一把搶過了秘信。
眼睛飛速的掃視著其上的文字。
許久之后,他才是坐在了龍椅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江漓沒死。
甚至,唐顯生的南郡十萬兵馬,全軍覆沒。
這對于宇文秀而言,是個好消息,不過,有好消息自然也有壞消息,江漓等人被墨北客給帶走了。
雖然,隨著唐顯生十萬大軍的潰敗,天下大勢的平衡便已經被打破。
不過,墨北客仍舊是帶走了江漓,畢竟,江漓這等軍神,一旦回歸到帝京,可是會成為心腹大患。
澹臺玄雖然沒有對江漓動手,但是墨北客作為謀士,自然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當然,江漓在北郡雖然被關押,但是吃好喝好,卻也沒生命危險。
只要江漓未死,宇文秀覺得還是可以花費一些代價將其贖回的。
宇文秀將秘信拍在了桌上。
紫金宮外,老宦官跪伏著。
他追殺唐顯生失敗,自然是惹得宇文秀震怒,宇文秀命他看好唐顯生,可是,卻仍舊讓老狐貍般的唐顯生給跑走了,老宦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宇文秀走出了紫金宮,看到跪伏的老宦官,吐出一口氣,擺了擺手讓老宦官起身休息。
“命幾個小宦官給朕的黑龍喂食,最近黑龍的飯量大增,多準備些生肉。”
宇文秀道。
連續兩日未眠的宇文秀,揉了揉眉心消失在了長廊之間。
老宦官松了口氣,宇文秀這是原諒他了。
宮殿之內。
宇文秀褪去了龍袍,在宮女的伺候下,躺在了床上。
他需要睡一覺。
他閉上了眼,眼前卻是驟然間,不斷的有黑芒浮現,那黑芒不斷的閃爍,很快,在他眼前化作了黑龍張開血盆大口的模樣。
他陡然驚醒,背后都被冷汗給浸透了。
而外面。
老宦官卻是倉皇而來。
“陛下,白玉京傳訊天下……”
背后被冷汗浸透的宇文秀頓時一驚,趕忙走出來,接過老宦官手中的天機閣玄黃紙。
“天下止戰三個月?”
“白玉京要做什么?陸平安要做什么?”
宇文秀死死的盯著玄黃紙,深吸了一口氣。
老宦官挽著拂塵,看向了宇文秀,沒有說話。
“止戰三個月……他覺得天下人都得聽他的么?”
“西郡、北郡、南郡三方當真會因其一言而止戰?”
宇文秀蹙著眉,一遍又一遍的掃視著手中的信件,似乎在思索。
“猜不透,猜不透……為什么是三個月?難道是因為三個月后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不過,止戰三個月,對于我大周而言,并不算壞事……”
宇文秀瞇起了眼。
“可白玉京此舉,卻是視我等皇權為無物啊。”
老宦官聽到宇文秀這話,心中一抖,趕忙道:“陛下……”
宇文秀瞥了老宦官一眼,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語。
“傳令下去,大周……止戰。”
老宦官松了口氣,頷首。
“喏。”
爾后,便邁著碎步退走。
西郡,大營中。
項少云端坐在大營首位,他看著手中的信件,眉宇不由微微一挑。
“白玉京出一紙天機令,讓天下止戰三個月?”
“為何是三個月?”
“陸平安想要做什么?”
霸王深吸一口氣,不過,他很快便下令傳訊出去。
“西郡……止戰。”
作為頂級修行人,霸王很清楚白玉京的強大,不僅僅是陸平安。
哪怕是聶長卿和凝昭這兩位體藏境,都足以鎮壓天下。
體藏境……足以一人改寫一場戰爭的結果。
別看白玉京遠在北洛城,對于天下戰爭漠然不關心。
一副靜看花開落,閑聽云卷舒的樣子。
但是,實際上,各方勢力都在關注著白玉京的態度。
不管是宇文秀,亦或者是霸王,唐顯生都曾去過北洛白玉京,詢問過陸番的態度。
他們中的哪一方若是能夠得到白玉京的支持,自然就可以成為天下之主。
這點,實力最高的霸王看的真切。
畢竟,霸王曾經感受過陸番的強大和恐怖。
在霸王眼中,陸番簡直……非人!
北郡。
澹臺玄看完了消息,整個人有些不可置信。
他看向了下方的墨北客和墨矩,問道:“白玉京……這是什么意思?”
墨矩羽扇輕搖,沒有說話。
墨北客則是閉目養神。
“就是字面的意思……”
“白玉京憑什么覺得他說要天下止戰三個月,天下就得止戰三個月?”
澹臺玄有些不忿。
可是,很快,他發現大帳內便只有他在不忿,這讓他感覺到幾分尷尬。
他坐在了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嘀咕了一句。
“這白玉京,太過分了。”
“不過,有一句話說的好,若是止戰期間,蠻夷來襲,干他娘的,這話……我喜歡。”
爾后,澹臺玄喚來了一位武將,認真叮囑和吩咐。
“傳令天下,我北郡……”
“止戰。”
南郡。
綿綿細雨揚灑。
唐顯生臥躺在床,房間內彌漫滿了濃郁的藥味。
他病倒了。
南郡十萬大軍的失利,唐白云的慘死,讓他病倒了。
一位侍從入房,將白玉京的消息念了一遍。
唐顯生臉皮子抖了抖,笑了笑。
“我南郡十萬大軍剛剛覆滅……白玉京便下此天機令,若是早那么一刻該多好?怕是那位陸少主,故意等我南郡大軍覆滅才是下此令吧。”
“這位陸少主,倒也是性情中人。”
唐顯生語氣有些無奈。
爾后,擺了擺手,傳令出去。
“南郡,止戰。”
北洛城中飄出了一紙天機令。
天下止戰三個月。
許多勢力得知這個消息,都是嗤笑不已。
在天下之爭中并不起眼的白玉京還真當自己是一回事了?
一紙令便要天下止戰三個月?哪怕是曾經掌控天下輝煌無比的大周朝,都做不到如此吧?
然而。
隨著帝京中傳出的止戰消息。
西郡、北郡、南郡也都先后發出消息,宣布止戰三月。
整個天下人都是陷入了震撼之中。
爾后,各方勢力皆是嘩然。
原來。
白玉京說天下要止戰。
天下……便真的止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