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笑無意中向她瞧了一眼,雖是很快就移開,但仍然得到一個楚楚含愁的印象,但一時之間,卻猜測不透她何故如此憂愁?
秦秋菊取出兵器,是一柄短劍和一個小小的鋼質盾牌,向天笑不敢怠慢,“嗆”一聲掣出長劍,頓時精芒打閃,寒氣森森,彌漫全艙。
向天笑單是拔劍出鞘,便已趁機形成了一股懾人的氣勢,堅強威猛之極,是以使敵人斗志衰萎。
這等身手功力,怪不得他敢矜夸海口,然而在花杜鵑芳心,卻更因憐才而感到可惜,因此她估計,向天笑雖然功力卓絕,氣勢特強,前所未見,但最多也不過是三五十招,便得命喪舫上。
她心中不知不覺地嘆了一聲,但旋即驚覺,忖道:“我這是怎么啦?難說真的是女心外向,我居然袒護起這個俊逸郎君了么?”
這時秦秋菊持盾揮劍,擺出了門戶。
向天笑一看她的架式,高深古奧,變化多端,果然有超世絕俗的氣度使人莫之能測,心下微微懔然。
雙方峙立了片刻,由于雙方刀劍上,都透出寒氣,以致艙內氣溫陡降,一片冰冷,如是常人置身其間,一定瑟縮發抖,感到寒意難當。
向天笑攝心定慮,運功推動寶劍煞氣,無聲無息地洶涌遙攻對方。
但見那美貌少女似乎并不畏懼,依然作勢窺伺,向天笑心下大奇,想道:“我自藝成出道以來,大小數十戰,還沒有碰上一個如她這等強敵,居然不把我的劍氣和氣勢放在心上,雖然這一仗不會是我一生最艱危難渡的關頭,但可也想不到上舫第一次出手,就已是這等強敵。”
事實上秦秋菊并非如他印象中那般行若無事,她已經用盡全力,抗御對方強大無匹的氣勢。
她心知只要略呈不支,對方立生感應,刀招即將如風弛電掣般攻到。
只要情勢發展到這等地步,她縱然能頑抗個十招二十招,只怕終不免落得傷亡大敗的結局。
因此,她竭盡所能,抵住敵人這股無形無聲的鋒銳刀氣。
他們相持了好一會,向天笑忽然間發現一絲空隙,登時揮劍猛攻上去,口中同時發出朗朗的笑聲。
一時之間,劍光精芒電掃,耀目生輝,不到七招,秦秋菊已被迫退到艙角,眼看已退無可退了。
向天笑還未考慮到放松之時,一陣錚錚的琵琶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幽怨之極,宛如小鬼晨吟,瓊妃暮泣,使人大有不忍卒聽之慨。
說也奇怪,這陣琵琶聲起處,向天笑首先感到自己的氣勢大為減弱,另一方面那秦秋菊卻盾劍并用,奇招疊出,一下子就完全扭轉了戰局,反而把向天笑迫退,不到十招,已把他反而迫得退了十二步之多,眼看已距艙角不遠了。
向天笑發現對方瞳仁收縮,眼神收斂,招式動作間,宛似隨樂聲而進退上下,飄忽之極,大有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之概。
雖然如此,他心中并無半點驚惶,反而微露欣然之色,忖道:“是了,這是‘九大奇功’中的‘七音魔功’,無怪多少年來,無數的名家高手,盡皆挫敗。”
盡管他識得對方的武功來歷,可是他似乎無法應付,依然是步步后退,假如他略有驚懼,以致氣勢稍弱的話,定必早就無法抵擋而血濺當場了。
那陣琵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同時又是忽遠忽近,莫知來處,當真是出神入化,堪稱圣手。
看看向天笑已被迫到角落,兀自一籌莫展。
花杜鵑不覺舉起一手,以袖障面,不忍再看,但雖然她以袖障面,雙眼卻依舊露出來,竟然不忍得不看。
這實在是很奇怪的場面,向天笑在生死邊緣中掙扎,猶作困獸之斗,雖然已處于劣勢,但那堅凝強大的氣勢,還不減弱,以致對方急切間竟是無隙可乘,定須俟他退無可退之時,方能制他死命。
向天笑又退了一步,背后已觸及艙壁,竟已退無可退,當下振奮雄心,大喝一聲,揮劍猛攻。
秦秋菊如游絲飄絮一般,粘纏著他,招數極盡空靈縹渺之能事。
向天笑這一沖,只把她迫退了數尺,但她燚忽攻到,又使他連退兩步,后背再度碰到堅硬冰冷的艙壁。
后來向天笑才知道這一座專門用來較量比劃的寬艙,四壁皆是鐵板,誰也休想能破壁飛去。
他無路可退之時,復又奮力前沖,如此連沖了三次,每當拼命反擊之時,氣勢之強大威猛,正如起初出手之時一般。
但他三度反擊,終告無效,這等以氣勢催發刀氣的上乘劍法,正如麾軍攻敵,鋒銳之氣,定必是再衰三竭的。
饒他向天笑如何驍勇神威,至此亦不禁有力盡之感了。
正當這生死一瞬之際,驀地傳來一下悠揚鐘聲,似是從遠山隨風飄來,在這午夜之際,格外分明。
這一響鐘聲方起,立時變化頻生,首先是向天笑雄風大振,長刀曳掃,形成了一股堅凝強大無比的氣勢,一下子就把對方沖得退后了八尺之遠。
秦秋菊似是呆得一呆,向天笑長劍落處,錚一聲已劈掉她手中短劍。
花杜鵑駭得花容失色,膛目而視,就這一轉眼間,那口閃閃生光的長劍,已到了秦秋菊白嫩的頸項之上了。
他及時煞住劍勢,但霜寒鋒刃,仍然擱在秦秋菊頸上,隨時隨地可以把她的首級切下來。
花杜鵑忙道:“向公子刀下留人。”
向天笑道:“當然啦!假如我有意傷她,她早就身首異處了。”
花杜鵑道:“你是第一個在本舫得勝之人,我們一定不敢怠慢你,而且將依約行事,你不妨收起兵器,這兒沒有人會暗算你的。”
她說話之時,頻頻以目示意,黑漆漆的眼珠,不住向艙邊的窗戶望去。
向天笑初時不明她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但忽然記起這水仙舫第一條禁例是“登舫者死”,頓時恍然大悟,忖道:“她乃是要我從窗間遁出此舫,但這樣做的話,豈不是得不到戰利品了?”
花杜鵑話聲—落,向天笑便仰天長笑一聲,道:“不才今宵僥幸獲勝,不覺忘形,竟忘了收起兵器,真是失禮之甚。”
他收起寶刀,向花杜鵑微微搖首,表示他不要遁走。花杜鵑玉容上沒有什么表情,但美眸中卻透露出她既焦急又怨怪的神情,她的眼色竟是如此長于表達心情,使人生出可以閱讀之感。
她過來把秦秋菊拉入內艙,向天笑跟進去,探頭一看,但見這內艙地方不大,但四周以至艙頂,卻鑲著鏡子,因此花秦二女一進去,互映之下,變化出百數十個美女來。
他聽到窗邊上微響一聲,由于花杜鵑曾經示意,所以不必去看,也知道必是鐵制的窗門已封閉了窗口。
若然如此,那道入艙的門戶,亦必是堅牢無比,無法撞開。
只見花杜鵑把秦秋菊扶到角落的一張矮榻上,讓她躺下,秦秋菊面色慘白,氣息微弱短促,宛如生了一場大病一般。
向天笑道:“花姑娘,咱們走吧!”
花杜鵑瞟他一眼,道:“雖然妾身已屬公子,但我們只能在此廝守了。”
向天笑道:“這卻是什么緣故?假如你們不守信用,我就要找慕容復理論了。”
花杜鵑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輕嘆一聲,道:“公子若是出得去,那就不必找慕容復理論了。”
向天笑哼了一聲,不悅地道:“怎么?你們把我軟禁在此?”
花杜鵑攤開雙手,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妄身不但不是發號施令之人,甚且還須服從命令,陪公子囚禁于此地。”
向天笑再度打量這個艙房,但由于四壁和艙頂皆是巨大的鏡子,鑲嵌得十分整齊,使他陡然看見了許多個自己,以及一坐一臥的兩女而已。
他想了一下,問道:“據你所知,此艙已沒有出路了,是不是?”
花杜鵑垂頭道:“沒有啦!”
向天笑想道:“假如當真別無出路,你大可理直氣壯地作答,何須垂頭避開我的目光?可見得此地必然尚有出路,但四方八面皆是鏡子,任是再高明之人,也無法查看得出來。”
他退到外面,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默然尋思。
突然間艙門外傳來一陣女性的冷峻口音,道:“向天笑,你還是第一個使本舫遭遇挫敗之人,本舫不能放你走,但也不會讓岸上等候之人,再行登舫了。”
向天笑向那緊閉的艙門望了一眼,道:“說話的可是這百花舫上的主持人?”
那股冷冷的口音道:“不錯,老身褚云落,掌管本宮巡按司,此次辱命而返,難辭其咎,現下別的話暫時不說,老身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便是派人把秦秋菊抬出來救治,你意下如何?”
向天笑道:“不才身在牢籠中,難道有反對之權么?”
褚云落道:“你如果答應不動手,任得本舫之人帶出黃鶯,咱們大家都可以省很多事。”
趙子龍搖頭道:“奇怪,你似是要我許下不奪門或阻撓來人之諾,而你們自己卻不守信用,寧不滑稽?但不才不愿計較這些,你即刻派人進來便是。”
褚云落道:“那就謝謝你了。”
接著艙門開處,一個宮妝麗服的婦人,站在門口,她面上有一層薄紗,在黑暗中,恰好能隱蔽起真面目。
這刻船舶已經在江心中駛行,兩岸暗黑,不見景物。在門口的宮妝婦人,銳利的目光透過面紗,向趙子龍凝視,似是想看透他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此時,另有一個蒙面女子踏入艙內,直入內艙,接著便背著秦秋菊出去。
向天笑頭也不回,道:“且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