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鑒立刻想到了調遣安定郡的茍晞所部,讓他經由武都、陰平一帶奇襲益州。
郗鑒則率領漢中郡的兵力,作為進攻的主力逼近成都。
“茍晞素來自矜資歷,若是他不肯聽命,又該如何?”隨從依舊有些不放心。
郗鑒卻是搖了搖頭,對于這個看法毫不在意。
“踏平益州,何等大的功勞,茍晞雖然孤傲,卻并不是傻,如何會不答應。”
“更何況,你手中的節杖軍令,難道是兒戲不成。”
郗鑒毫不猶豫的堅信,剛剛在安定郡落腳的茍晞,一定會按照他的命令由武都入益州的。
一直到了半旬之后,遠在鄴城的劉預才是接到了郗鑒送來的匯報。
當劉預得知郗鑒調遣茍晞所部進攻益州的時候,立刻就是在心中涌起陣陣的不安和遲疑。
所謂的不安到底是什么,劉預自己也是解釋不了。
“郗鑒調遣了茍晞所部一同進攻益州,還真是讓朕心中難以平復啊。”劉預幽幽的說道。
旁邊的公孫盛聞言,立刻就是想起來。
“茍晞素來驕橫,又是迫于形勢才投降朝廷,若是進入益州之外,茍晞與人合作謀反,豈不就是另外一個李雄。”公孫盛皺著眉頭說道。
“另一個李雄?”
聽到這句話,劉預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益州的地理位置足夠的險要,只需要不太多的精兵,就可以讓進攻者望而祛步。
郗鑒為了快速襲取益州,不得不以郗鑒為犄角。
“從安定到武都,大概是半個月的路程,若是現在發詔令讓茍晞撤兵,也許還來得及。”除了完劉韶這邊的新太學,劉預剛剛回到宮中,就是接到了公孫盛最新稟報。
“陛下,現在有機會平定驃國,驃人莽雄新敗,內部軍心不穩,一戰而定也是非常有可能。”
一直沒有說話的公孫盛突然開口說道。
“更何況,還有南中大軍,兩路并進的情況下,又何必在意茍晞呢?”
劉預一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
“那現在就給郗鑒傳令吧,讓他防守去做。”
“只要能把驃國給攻打下來,不管是用茍晞也好,還是要用長安的劉演也好,都可以隨他驅使。”
現在鎮守長安的劉演,在漢軍之中屬于比較特殊的存在。
劉琨和劉演叔侄二人本部兵馬雖然不多,但是他們麾下的舊部卻都是一些非常有戰斗力的軍隊。
這些人除了劉預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很難調動的。
現在劉預發話,那郗鑒的權力就可以徹底節制關中了。
“不過,陛下這樣一來,今年關中和河南郡的稅賦勢必不足以支撐,恐怕要從其他地方抽調補充了。”
公孫盛立刻提到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
現在的大漢本來應該是奉行休養生息的,對于一些稅賦和徭役都是僅僅保留必須的部分,并沒有太多的大興土木和征繳。
現在突然爆出來一個征討驃國的軍事行動,勢必要增多花費。
“僅僅依靠關中與河南,那肯定是不夠的。”
劉預對于這一個情況,自然很是明白。
“陛下,征討驃國,勢必要花費巨大,不如在其他州郡增加些稅賦吧。”公孫盛緊接著說道。
對于財政緊張的朝廷來說,臨時性的加派稅賦是最為常見的操作。
但是,劉預并不打算這么做。
“朕早已經發布了詔書,至少要休養生息五年。”
劉預撫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緩緩的說道。
“現在不過是兩年的時間,難道就要出爾反爾嗎?”
他們又何嘗不知道,朝令夕改有許多的壞處。
突然搞出來的這個要征討驃國的軍事行動,那就是一個吞金巨獸啊。
僅僅一次征戰的話,還未必需要這么做。
但是,驃國天險及其多,誰知道整個戰爭是快是慢。
那就只能多多準備了。
“若是不加稅賦,那怎么去支撐軍隊呢?”公孫盛皺著眉頭說道。
“這個問題,并不是僅僅要增加稅賦,就能解決的。”
劉預立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增加稅賦,那也得等到夏稅的時候。”
“可是夏稅的收成,那都是去年的收成,我們多收一份,百姓手中就要少一分。”
“許多人的生計,早已經是開春的時候做好了打算。”
“若是突然的加派稅賦,不知道又有多少農戶要去借貸典賣了。”
聽到劉預的話后,公孫盛和公孫盛也是一陣同感。
現在的這些百姓,都是剛剛從戰亂之中安定下來。
幾乎是家家沒有余糧,若是突然加派,又要去找豪強借貸了。
而高額的借貸,就是豪強大族侵吞控制丁口的手段之一。
劉預剛剛把一些百姓從豪強手中擺脫出來,絕對不會親自再逼迫他們回去的。
“陛下,既然不能征收賦稅,那就增加商稅。”公孫盛忽然開口說道。
“商稅?不錯,朕也是這么想的。”劉預立刻笑著說道。
他的打算,就是增加商稅。
“商稅?那僅僅受到一些金銀布帛,又不能當成糧草,豈不還要增加典賣的成本。”公孫盛說道。
“其實沒有那么麻煩。”劉預解釋道。
“現在的商稅,基本都是在長安和洛陽一帶,現在的商旅是越來越多,不僅能征收到錢財布帛,還可以方便的購買到西域的牲畜。”
“有了這些牲畜之后,再轉運糧草,那可就是方便多了。”
自從與涼州的商旅重開之后,劉預利用征收稅賦的方式,鼓勵西域來的胡人大規模的販賣馬匹和驢子。
戰亂多年的中原,對于這些牲畜那是極端的渴求。
“若是有了這些馱馬牲畜,再支援漢中的糧草,那就是少了許多路途上的消耗了。”
劉預非常高興的說道。
行軍作戰的糧草消耗,有許多的部分都是在運輸途中消耗掉的。
其中有陰雨事故的損耗,更多的則是運糧隊伍的吃用。
只要在運輸的路程上多耽誤一天,那需要的糧草也就是多消耗一分。
若是能減少路途上的時間,那就可以極大的提高效率。
“可是,僅僅長安和洛陽,又能征繳到多少的馱馬和驢子呢?”公孫盛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個問題,那就得專門找一個熟悉情況的人了。”劉預說道。
“那陛下有人可以問嗎?”公孫盛關心道。
“自然有!”
劉預立刻想起了一個人。
“來人,去通譯館去把那個馬克西米利安召來。”
一個小黃門立刻領命而去。
“馬克西米利安?”公孫盛一聽竟然是一個胡人的名字。
“不錯,就是叫馬克西米利安。”劉預說道。
“這個馬克西米利安是何人?”
“一個大秦國的胡人。”
“西域的那個大秦國?”
“嗯,就是那個大秦居國,這個馬克西米利安上個月的時候,給朕獻上的西域的汗血馬十匹,而且通曉西域的風土人情,用他來做這個事情,那是最好不過。”
等到了半個時辰之后,一名穿著青色小吏官服卷毛胡人走了進來。
他一進了大殿之后,就是跪下匍匐兩步,然后口中直呼萬歲。
劉預擺擺手,說道。
“馬克西米利安,起來吧。”
“小人謝過陛下!”馬克西米利安用帶著涼州口音的話說道。
“你在通譯館,現在怎么樣?”劉預笑著問道。
這個馬克西米利安從長安一路走到了鄴城,在用十匹汗血馬為敲門磚見到劉預之后,又是把西域的虛實盡數道出,立刻就是讓劉預大為高興,直接給了他一個剛剛成立的通譯館的小官頭銜。
所謂的通譯館,也就是劉預命人專門整理的周圍各個小國的語言風土的整理。
其中東羅一帶的各部語言,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尊貴的皇帝陛下,小人現在已經把大秦國的語言基本整理出來了,再有個十幾天,就可以都做出來。”馬克西米利安恭恭敬敬的說道。
“有什么好學的。”公孫盛眼見這個胡人模樣,竟然和那些羯胡幾乎一模一樣,心中頓時大為厭惡,隨即有些陰沉的說道。
“哈哈,先生實在多慮,西域諸國都是各有風俗,不可統一視之,把他們都研習清楚,才利于將來教訓王化之道。”
劉預對于西域的執念,幾乎已經深入骨髓了。
因為劉預知道,西域不僅僅意味著財富和領土。
掌握了這個樞紐之后,華夏文明的擴張就不僅僅可以止步于此了,還可以繼續向西擴進,就算是遠達薩珊波斯,也一樣可以。
更何況,將來草原上各個游牧大軍的高壓時刻,還可以通過西域宣泄這種壓力。
“尊貴的陛下,您做的這一件事情,彰顯了您作為萬王之王的氣度,肯定能讓西域的諸國都臣服在您的智慧之下。”
馬克西米利安立刻就是一頓馬屁拍上。
他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大漢皇帝的賞識,為大漢編纂西域諸國的風土人情和語言的書籍,成了一名光榮的九品官吏,絕對不允許別人質疑皇帝的英明舉動。
若是皇帝在通譯館的安排是錯誤的,那他馬克西米利安的高貴大漢官吏的身份豈不是就要泡湯了。
“通譯館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所以朕覺得你有更大的才能需要去發揮。”劉預非常有威嚴的說道,大有一副我看好你的意思。
這個叫馬克西米利安的西域大秦國人,雖然僅僅有一個九品番官的頭銜,卻已經變成了一個十足的‘精漢’。
對于大漢的一切,已經是崇拜到了極點。
“能為天下至高的皇帝效力,是馬克西米利安的榮耀和使命!”馬克西米利安的涼州口音又是說道。
隨后,劉預就把自己要對胡人商旅增加商稅,還有收繳征用他們馱馬等牲畜的打算說了出來。
“馬克西米利安,你覺得朕增加多少比例的商稅,才能算是合理?”劉預先是問道。
現在的大漢的商稅,還依舊保留著之前的風格,僅僅對于商旅的車馬征收商稅,稱之為一算,大概就是兩百錢左右。
“陛下,您打算增加到多少呢?”馬克西米利安問道。
“增加到一算三百錢,如何?”劉預說道。
馬克西米利安聽了之后,立刻就要搖了搖腦袋。
“難道是太多了?”
劉預已經略微有些不滿。
這個胡人,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過是增加一百錢的商稅,他就不肯同意。
“不,尊貴的陛下,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馬克西米利安開口說道。
“太少了?那你說增加到多少?”
“陛下,可以先一算五百錢!”
“五百錢?朕是要加稅,不是要搶劫啊!”劉預頓時嚇了一跳。
按照馬克西米利安的說法,這可是把商稅直接加到了差不多三倍。
“朕想要的是臨時加商稅,可不是要殺雞取卵。”
劉預有些擔心的說道。
畢竟,這西域商路的利潤可是越來來越多的,對于荒廢了十多年商貿的關中地區來說,那可是非常好的補充。
若是劉預死命的加稅,再把這些西域的胡商都給嚇跑了,那以后找誰去收稅。
“陛下,對于這個問題,您大可不必擔心。”
馬克西米利安非常自信的說道。
“那些從西域來的商人,一個個冒著極大的風險,穿越瀚海戈壁,隨時承受可能殺出來的強盜野蠻人,難道真是會在乎那一算五百錢的商稅嗎?”
聽到這一番話后,劉預整個人都是愣住了。
按照馬克西米利安的語氣,這些西域來的胡人商販,看來是擁有極大利潤的!
劉預決定把這件事情問個清清楚楚。
“馬克西米利安,你告訴朕,西域大秦來的商人從長安往返一趟,到底能掙到幾倍的利潤?”
馬克西米利安聽到劉預的提問之后,立刻就是來了精神,兩個眼睛都是露出幾分罕見的精光。
“陛下,長安距離最近的西域長史府,那也是有將近六千里的路程。”
“這一路上的匪徒蠻子,都是需要自己有極強的武力才能自保的,或者說能有力量得到沿途的涼州軍隊的保護。”
“如此一來,其中需要的成本可就是非常高,沒有非常強大的實力,是不足以完成一次從長安到西域的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