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行駛在鬧市街頭。
馬是高頭大馬,毛色漆黑柔順,雙目炯炯有神。
車是烏木打造的高頂車廂,造價不菲,低調奢華。
端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的,是一名穿著白袍,面容陰沉的中年男子。
此人姓白,名永硯,為蜀王府上的客卿,擅長煉丹制藥,風水堪輿,深得蜀王信賴。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一重身份——圣白蓮人字門的呂州城副舵主。
噠噠噠。
馬蹄清脆,哪怕在鬧市街頭都掩蓋不住。
驀然,白永硯睜開雙眼,隔著卷簾朝前方馬車夫低聲道:“前面濟林堂停下。”
濟林堂是間藥鋪的名字,每隔一段時間,作為方士的白永硯就會前往藥鋪采買藥材。
馬車緩緩停下,白永硯走下車廂,抬頭看了眼濟林堂匾額下邊掛著的黃色葫蘆,隨口吩咐馬車夫在門外稍待片刻,自己則邁步踏入藥房。
藥鋪掌柜看到這位老主顧分外熱情,讓伙計招呼幾名顧客,自己走出柜臺快步上前,恭敬道:“白先生您來了,今天要抓什么藥?”
白永硯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說道:“防風,枸骨葉,茯苓,三年份的虎血藤...”
待到藥材名稱報完,掌柜皺眉回憶了一下,猶豫道:“真不巧,三年份的虎血藤這里已經售完了,要不我帶您去庫房看看?那里放了幾根兩年的。”
“嗯。”
白永硯點了點頭,在藥鋪掌柜的帶領下,走上二樓,來到一間空曠房間。
左右無人,藥鋪掌柜朝白永硯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輕聲說道:“白先生,宋舵主在里面等您。”
“開門吧。”
白永硯淡漠說道。
這間濟林堂,是白蓮教呂州分舵的產業,藥店掌柜連同店內伙計,都是白蓮信眾。
平時,他們正常營業,懸壺濟世,賣藥救人,
但如果圣白蓮下達指令,他們也能一臉狂熱地朝藥品中下毒,乃至釋放毒劑,污染整座呂州的水源。
白永硯作為蜀王府客卿,身份特殊,不容暴露,
每當上級想要和他聯絡時,就會悄悄改變濟林堂門口掛著的葫蘆大小、顏色、花紋,
在濟林堂的密室中碰面。
藥鋪掌柜從腰間取下鑰匙,打開了一扇暗門,
暗門通往另一間房間,屋內已經坐了幾個人。
圣白蓮呂州分舵的舵主宋桀,幾名和白永硯平級的副舵主,以及...兩名身穿白衣的年輕女子?
白永硯心中一動,他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兩名女人。
他踏入暗門,隨著門扉閉合,他也想起來兩位女子,原來是白蓮圣子身旁的使女。
‘她們怎么會來著?’
白永硯心中有些不解,呂州城的白蓮教勢力,基本都是某位護法的私軍,
那位護法與圣子并不對付,有過數次摩擦沖突,
圣子的使女,怎么會出現在呂州?而且看起來,呂州舵主宋桀還和她們還交談甚歡?
宋桀他就不怕有人去稟報護法,撤裁了他的職務?
還是說,護法已經與圣子放棄競爭,和平共處了?
白永硯心思急轉,臉上卻始終沒有什么表情。
宋桀看到白永硯走近,站起身來笑瞇瞇地迎接,“白先生來了,快請坐。”
白永硯坐在椅子上拱了拱手,視線掃過兩名使女,明知故問道:“舵主,這兩位是...”
宋桀介紹道:“這兩位圣教姐妹,是我教圣子身側使女。此次來呂州,是和我們呂州分舵,商談一下安南使團祥瑞的事情。”
“這...事情不是已經商量好了么?”
白永硯遲疑道:“安南使團進入呂州后會去永靈寺落腳,次日蜀王將在王府舉辦宴會,歡迎安南使團,
屆時,我們里應外合,在宴會進入尾聲的時候,奇襲蜀王府,強掠走關押著祥瑞的鐵籠。”
這個計劃白蓮教高層非常重視,早在幾個月之前就開始籌劃,
為了增加成功概率,那名圣教護法沒有少給呂州分舵發配物資,試圖將參加計劃的人員武裝到牙齒。
“原本是這樣沒錯。”
宋桀點了點頭,與兩名使女對視一眼,“只不過現在出了點特殊狀況...”
白永硯皺眉問道:“什么狀況?”
“我們想要,更加接近事情發生的現場,”
宋桀緩緩說道:“倒不是說不相信你,只是如果能真正處在現場,肯定能加大行動成功的概率。
所以,你能在宴會上,替我們安排位置么?”
“什么?”
白永硯眉頭皺起,站起身來低沉道:“不可能!蜀王府戒備森嚴,就算是我這個在王府效力了十年的客卿,也只是有機會參加晚宴而已,
額外安排座位根本沒希望。”
他那刻著不滿懷疑的視線,在宋桀與兩名使女之間來回跳動,“宋舵主,這是護法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是我自己的想法。”
宋桀嘆了口氣,與使女對視一眼,嘆息道:“既然不能安排座位,那就只好采用第二套方案了。”
“第二套方案?”
白永硯隱隱感覺有些不對,狹窄房間中所有的視線都附著在他身上,冰冷,冷漠,似乎要將他吞沒。
“是啊。”
宋桀點了點頭,“你看,你能不能主動放棄這張面皮,讓我們頂替你,進入蜀王府....”
一邊說著,宋桀的面龐,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改變。
額頭,雙眼,鼻梁,嘴耳,頭發..
直到最后一個字說完,宋桀的面龐,竟然變得和白永硯一模一樣。
“你!”
白永硯騰地一下從椅子上坐了起來,驚懼不定地看著宋桀,“你模仿了我的臉?”
“不止是要模仿你的整個臉哦。”
宋桀搖了搖頭,露出了陰鷙古怪的笑容,“既然你不肯好好配合我,那我也只好請你,下地獄了。”
他,那兩名端莊高潔的使女,還有其他幾個呂州分舵副舵主的面龐、身軀、四肢,
源源不斷地涌出了細密綠色植物纖維。
無窮無盡的藤蔓垂落在地,沿著地板飛速蔓延擴散,填滿了房間的所有縫隙,
將白永硯發出的驚叫、轟出的雷芒火光,全部封鎖在狹窄密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