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對于唐閑的要求并不意外。
“你又如何保證,帶回來的那個人,不是一個定時炸彈呢?他難道就不會再重蹈覆轍?”
“法官手里的東西,是一種專門針對你的武器吧?”
唐閑直視著神,這個時候他沒有一點的懼色。
“你以為我會要告訴你?”
“那我就當你承認了。法官為了防止當年的諸神黃昏重演,便有了這個專門對付你的手段。但即便這個玩意兒被摧毀了,六大獸神的傳承卻也還是會對你造成威脅吧?”
唐閑忽然連著向前走了許多步,一邊說道:
“神啊,也是可以被殺死的。六獸神的力量才是你最忌憚的,相反,法官的手段也許反而不如獸神傳承。”
來到了神的身邊,唐閑比起神還要略高一些,他緩緩的說道:
“你騙不到我,而且你在礦區里,不是法官的對手。我原本不確信,但發現你跟我談了這么久之后,我現在確信了,你暫時還不敢去礦區。所以你能委托的,也只有我。”
“那些審判騎士沉迷于神國,到了現實里,就會變得暴躁不安,你能指望它們去幫你對付法官?末日級的生物的實力,可不是你這些審判騎士能比的。”
神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并沒有因為唐閑的話語而憤怒,她仿佛在欣賞一件自己創造出來的杰作:
“既然你已經猜到了我的難處,為何還要答應幫我?”
“這就是你得展現誠意的地方,我要的唐景,必須是純粹的人類,你要將他從使徒化解除掉。如今他對你已經不重要了,但對我來說,這是一份人情。”唐閑這番話很坦誠。
神卻頗為意外:
“人情?”
“雖然你有著人類極限的學識,但有些東西,你不自己經歷,你永遠不會懂。”
“我也不需要懂。”神淡淡的說道。
唐閑聳聳肩,沒有岔開話題,繼續說道:
“我的條件已經擺明了,我只要唐景,這三個月的時間里由他和我一起尋找獸神傳承,每三個月我會交一次貨。”
“如果你帶不出來呢?”
“隨你。”
唐閑這句話說的十分有底氣,同時繼續說道:
“所以這個唐景,必須是原原本本的唐景,我不希望他有任何再變成使徒的隱患,你要是做不到,今日的談判便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你以為你能威脅我?”
“你不妨試試留下我,或者殺了我。我可以保證如果沒有我的幫助,法官一定是笑到最后的那個。”
兩個人同時沉默。
唐閑現在的年紀,也就和他生母當年一個年紀,二人看起來就像是姐弟。
神冷笑了一聲,說道:
“如果我能早二十年醒來,就不會讓你這樣的人逃出神座了。”
“這些廢話不用多說。”
“可以,今日對話的內容,在我復蘇那日的推演里也曾出現過。普羅米修斯是一個好孩子,雖然充滿了迷茫與掙扎,但最后,他既完成了對我的使命,也完成了對你的使命。”
唐閑的目光一凜。
“不要在意,在我看來,他的背叛無足輕重,也只是我研究人性的一環。基于今日的對話,我也的確保留了他的生機。使徒終究和其他存在不同,他沒辦法變成純粹的人類……”
“那就是沒得談?”
“急什么?雖然沒辦法讓其便會純粹的人類,但他與我之間的感應,與神國的聯系,都可以被切除掉,也就是說,他可以作為一個獨立與我之外的秩序生命存在。這其實比他成為一個純粹的人類更有意義。”
即便是神,也沒有察覺到,對話的主動權,居然從她自己,變成了弱勢的唐閑。
當然,這樣輕微的占據上風,并不能改變唐閑之后要面對的重重困難。
唐閑也很有分寸,說道:
“這也算折中。既然如此,我們就算達成了共識。”
神輕輕的嗯了一聲,她大概是喜歡某種角色扮演,總是喜歡用母親看兒子的眼神看著唐閑。
唐閑直接無視,提醒道:
“談也談完了,你該履行承諾了。”
“跟我來。”
神點點頭,帶著唐閑前往了另一處。
路過玄鳥的時候,她輕蔑的看了一眼玄鳥:
“三姓家奴。”
玄鳥登時便要發怒,唐閑眼神制止,隨即說道:
“既然要合作,你就不要做這種無謂的試探,我不值得你削弱,你的首要強敵,應該是法官不是么?”
神是背對著唐閑的,唐閑的語氣雖然聽不出任何不滿,眼神深處,卻很忌憚。
如果玄鳥在這里栽了跟斗,自己可就真不好脫身了。
好在神也沒有后續的動作。她只是繼續帶著唐閑,前往備用容器的所在地。
那是一間比之于方才談話的王座之地更大的房間。房間里有七個實驗艙,排成一列。
在一排實驗艙里,編號為02的實驗艙忽然打開了艙門。
白色的氣體從實驗艙里排出。
唐閑原以為自己要去神國里將唐景帶回來,沒想到根本不用這么麻煩。
艙門內白霧一樣的氣體慢慢消散,唐景那張臉慢慢顯現。
他似乎進入了深度睡眠狀態,呼吸很均勻,已經沒有了上一次見到時,那種瀕臨死亡的錯亂感。
唐閑看著這張臉,其實內心也不知道自己選擇與虎謀皮是否百分百正確。
一邊和秩序者假意合作,一邊為人類謀求未來,這種事情,也就是唐景前二十年在做的事情。
神的眼中閃耀著灰色的光芒,她雙目視線落在唐景身上。
唐景的渾身也蒙上了一層灰色的光澤。
但不久之后,他整個人劇烈的抖動了起來。
唐閑有些擔憂,只是神微微擺手,示意唐閑安靜。
唐閑便沒有打斷這一幕。
同時好奇的掃了一眼其他幾個實驗艙。
但實驗艙里都被白色的特殊霧氣填滿,無法看清那些實驗體的面容。
料想著該是以前的使徒?
如果這些人再次被神喚醒,對于百川市來說,也是不亞于浩劫級生物的威脅吧?
唐閑內心計算著種種可能性,十分確信一點,即便把南方海島的生物全部搬過來,恐怕面對六分之一人類總數的秩序者,也難以抵擋。
他搖了搖頭,這個時候,神那邊也停止了動作。
實驗艙里的唐景也停止了劇烈的震動。仿佛那道灰色結晶所散發的光芒,隔斷了某種鏈接。
思維轉化為數據,是古代科技在神經領域所希圖攻克的至高命題。如今唐閑所見到的,便是這樣的領域。
幾秒鐘之后,大腦忽然傳來的刺痛讓唐景醒了過來。
明明前一刻還在神國里,過著有些茫然卻也依舊美好的生活,下一刻忽然世界破裂,巨大的裂縫將意識吸走,這種斷層感讓他有些不適應。
脫離神國的過程過于野蠻霸道,讓唐景的大腦十分的痛楚,這種痛楚過了許久,才緩緩的消退。
這個時候,他才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神,和唐閑站在一起,身后的生物從瞳孔深處的色澤看,應該是橙階生物。
這畫面讓唐景難以理解,什么情況?
萬獸,人類,秩序者?
“你怎么會在這里?”
唐景想起來了,神國里的一切記憶都還在,但只有離開了神國,他才真正回憶起了自己所丟失的部分。
原來是關于唐閑的記憶。
唐景的表情有些欣喜,但也有些擔憂。
他記得自己應該是沒辦法再見到唐閑了,至少很長一段時間里,自己該是會待在神國。
直到時間久了,大概也會跟那些審判騎士一樣,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漸漸的,忘記了曾經最為重要的記憶。
可他沒想到,似乎自己也沒有在神國里待上多久,就從神國里離開了。
神國崩碎的場景也與此前極為不同。那仿佛是遭受到了不可逆轉的粉碎性攻擊。
連帶著自己的意識,都被吸入了裂縫中。
巨大的割裂感讓他適應了許久。
唐閑看著唐景錯愕的神情,忽然笑了。
但他沒有說什么,只是對著神說道:
“你之前說的,可還算話?他跟你已經沒有聯系了吧?”
“是的。你可以帶他走了。但你也要記住你答應過的事情,我要毀滅百川市,甚至說我要毀滅這顆星球,并不難。”
互相威脅,大概就成了二人相互信任的資本。
唐閑點點頭,說道:
“走吧,唐景,路上再說,我帶你回家。”
“回家……你叫我什么?所以這里其實是另一層神國?”
唐閑搖了搖頭說道:“路上跟你解釋。”
兩道冷白色的光線射出,唐閑和唐景都被玄鳥拉入了靈薄獄內。
這一剎那間,神的目光帶著某種殺意。
“好手段。你為了見我,到時候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他在說什么?”唐景問道。
“不知道,我們和她已經不再同一個空間。”
此刻唐景與唐閑都步入了靈薄獄內,唐景只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慢慢的流失。
他如今還是使徒之身,有著強大的戰斗里,生命恢復能力不足以抵消靈薄獄內的靈魂吞噬,但也能夠堅持很久。
神座堡壘底層的出口緩緩開啟。
玄鳥展翅,沒有任何猶豫的飛出了神座堡壘。
盡管內心無比憤怒,但玄鳥對這位神的恐懼,可比六大獸神還要高,也得虧憤怒,才能掩飾住這股恐懼。
此刻飛離了神座堡壘,玄鳥才真正的舒了口氣。
雖然感覺得到,也許那位神還沒有真正的恢復到昔日諸神黃昏時的實力,但也絕對是到了非末日不足以為敵的程度。
好在它渾身冷藍色的火焰,沒有冷汗一說。
唐閑也在玄鳥飛回去的過程里,開始對唐景講述自己的安排,以及這些天的變化。
這期間的發生的事情并不多,但礦區的形勢,百川市的形勢,人類如今的首要任務,以及他們兩兄弟要做的事情糅雜在一起,卻也有不少東西可以講。
許久之后,唐景才終于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他的表情很錯亂,不同于使徒化時那種不受控制的錯亂,而是顯得高興又被擔憂。
他高興自己還能再回到人間,哪怕不再是人類的軀體,也高興唐閑為了自己居然做出了如此膽大的舉動。
“哥哥……謝謝你。”
“不客氣,我不想欠人情,何況我兩如果沒有任何作為,也就三個月可以活了。”唐閑顯得很隨意,似乎今日的事情,也不過是還個人情。
“哥哥,你有些傲嬌。有人對你說過嗎?”
唐閑別過頭,沒有回應這句話。
唐景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頗為擔憂的說道:
“法官手里的道具可以擊敗神,是一種只對神有效地東西,而六大獸神的傳承,既能夠擊敗神,也能夠擊敗法官,哥哥,你不覺得你給到的神的承諾太多了嗎?”
“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事實上,那位神要求的更過分,她只給人間十四天的時間,如今倒計時變成了九十天,雖然依舊是九死一生,但我們總算是有了一線生機。”
唐閑沒有說的是,這一切也算是為了還一個人情。
唐景內心清楚,但也不再這個時候矯情。
“我們現在能期待的最好的局面,就是九十天內,將所有的獸神傳承集齊。”唐景說道。
唐閑點點頭,沒有否認這一點。
唐景還是擔憂,說道:
“如果九十天內沒有完成呢?”
唐閑笑了笑,說道:
“九十天里,要找齊所有獸神的傳承根本是癡人說夢,要找到一處,恐怕都十分困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拖延。有句話叫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你有計劃。”
“是的。你知道人間和礦區相隔一個維度的好處是什么嗎?”
“兩家敵人沒辦法打探情報?”唐景眼中精光一閃。
“是的。法官不知道秩序者的情況,也許在法官看來,秩序者還沒有覺醒。而秩序者提前蘇醒了,這代表著法官失控了。”
“而秩序者也不知道法官其實傷勢頗重,即便等到了我,但那個儀式被玄鳥中斷,它的傷勢至今也未痊愈。”
唐閑笑道:
“渾水最好摸魚,我們雖然是最為弱勢的一方,夾雜在了兩個龐然大物的縫隙里,但也可以扮演好壓死某一方的那根稻草。”
唐景懂了,誰規定……只能選擇跟秩序者合作的?
但隨即他也想到了,恐怕說服法官的過程,會比說服神要更為危險。
(后天會有一個最為顯眼的推薦位,到時候可以預想會有一大波書友評論區轟炸這本書的開頭,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憂明天打算重頭到尾,把一些毒點錯別字都改改。盡量不斷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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