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認為自己審核得正確無誤。
以黃尚之才,狀元絕對當之無愧,不能因為之前是省元,就故意增加難度。
反正發榜之后,一甲中的二十人,卷子都會被公開,示以評判的公正。
這份試卷拿出去,任誰都挑不出個毛病來。
他將之交給另外一位宰相曾公亮,曾公亮仔細看了試卷后,并無異議,往前殿走去。
為一甲中人唱名的工作,要由宰相來完成。
頭三名,為第一等。
第四名到第二十名,為第二等。
以上二等同屬一甲,為進士及第。
第三等為二甲,進士出身。
至于第四、第五等,則是三甲,同進士出身。
也就是說,只有前二十的名字,是從宰相口中報出來的,這就是榮耀。
于是乎,當曾公亮朝著前殿走來時,每個考生又開始屏息凝神。
雖然進士已經到手,但誰又不希望自己能夠名列前茅呢?
但其中一人卻是怔住了。
韓忠彥。
怎么是曾公亮?
韓琦人呢?
韓琦和太子趙曙是從后殿離去,前殿的士子們并沒有看到,韓忠彥眼巴巴地等著韓琦將那灌園小兒壓下,沒想到父親直接不見了。
他出身相州韓氏,又是宰相長子,一群巴結的人一直在身邊奉承,再好的家教也難免養成高傲的性子,本來是不屑向家長告狀的。
但黃尚連中解元省元,如果殿試再得第一,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未免將來為韓氏樹下大敵,他才告訴了韓琦,自己對黃尚的不滿以及狀元樓中的沖突。
韓琦當時嚴詞訓斥了一頓,命他遠離那些狂生,韓忠彥雖然低頭挨訓,但知道父親已經記下了。
他篤定,黃尚中不了狀元!
如果換成一個乾坤獨斷的皇帝,殿試完全是由皇帝說了算,朱筆一揮,想要讓誰進一甲就進一甲,想要一甲中的誰當狀元,誰就是狀元。
但趙禎不是那種的皇帝。
趙禎的性格本來就偏軟弱,當年他在后宮玩一龍二鳳,第二天早朝精力不濟,多打了幾個哈欠,被言官抓到機會一頓噴,最后那兩個美人,硬生生被逼得送入道觀出家。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文官們一步步試探皇帝的底線,慢慢掌握話語權,久而久之,趙禎就變得越來越擅于聆聽“意見”。
到了太子趙曙的確立,更代表著天子完全向以韓琦為首的士大夫階層妥協。
有鑒于此,區區一個狀元,韓琦真要提出來,趙禎不會違逆。
但現在,韓琦不見了,曾公亮走出,掃視了一圈士子,開始唱名。
第一個名字,就令韓忠彥的一顆心,跌落到谷底。
“第一,黃裳,荊湖南路,永州人士。”
唰!
別說韓忠彥,殿中徹底靜了下來。
每個人的目光都匯聚過去,士子們看著前方那道背影,其他人從各個角度打量這位豐神俊逸的士子。
所有的目光中,都帶著由衷的羨慕
不止是狀元!
這是連中三元!
解元!省元!狀元!
三元魁首!
徹徹底底的力壓同科,天下第一,名載史冊!
這一刻真正來臨,黃尚亦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緊繃的弦放下,臉上露出喜色:“謝陛下恩!”
謝恩之后,黃尚退到一邊。
但在他光芒的籠罩下,接下來的兩位榜眼,都顯得渺小了些,其他的更不用說。
曾公亮念完了前二十名,剩下的就由監考的翰林學士來念。
當一個個名字回蕩在殿中,黃尚則感到一股股怒濤般的文氣,由大宋四面八方,向著京城狂涌過來。
按理來說,他根本沒有能力感應到整個大宋的文氣動向,可此時此刻,那種感覺就是清晰無比。
八方匯聚,齊聚京城!
天下皆動!
連西夏、遼國等開辦科舉的國家都不例外!
這就是三元魁首!
全天下的文氣,為其所動,舉手投足間,都能匯聚磅礴無量之力。
原本的主場,只有貢院、國子監、孔廟之類拜祭孔子的地方。
但現在,文氣充塞天地,所至之處,都是主場。
可惜的是,這種加強不是永久的。
隨著三元魁首的熱度降去,文氣也會自行散去,恢復成原狀。
哪怕對于個人而言,這段時間依舊有大幅度的提升,但并不符合黃尚所需。
他要的是文曲星!
他要永久!
黃尚微微吸了一口氣,將文氣匯聚在自己上空,嘗試性地往中間壓縮。
他心念一動,虛幻的文氣確實隨之而動,但一股可怕的壓力也凌空而至。
黃尚臉色不變,心中一驚,感覺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受不住!
難度比想象中大得多!
文氣雖然為他獨享,但單純的引動還好說,現在他卻想要將文氣按照道家護法神將之路,形成文曲星,這操作就太難了。
一個世界的文氣,稍稍有所反抗,形成的滔天壓力,任誰都承受不起。
黃尚僅僅是嘗試,就有種不堪承受之感,急中生智之下,趕忙將即將狂暴的文氣散開,分攤向殿內的所有進士。
這些進士無法感應文氣,卻突然有種重壓之感,其他人倒還好,韓忠彥只覺得胸口一悶,直接劇烈咳嗽起來。
父子兩人,同遭針對。
眼見他咳得厲害,曾公亮皺了皺眉,直接將他請了出去,韓忠彥臉色鐵青,只覺得今天真是倒了邪霉。
將壓力疏導出去,黃尚身體一輕,這才喘過氣來,面色也不禁發白。
“看來我還是想得簡單了,想要造神,哪怕是在這個世界,有了那么多得天獨厚的條件,都太難太難!”
“不過還有機會!”
黃尚沒有放棄,目光更加沉凝。
現在還不是真正的第三次科舉強化。
殿試有了結果,但金榜還沒有貼出。
金榜貼出后,同樣要過個十天,才是新科進士帶花游街,開瓊林宴的日子。
到那時,文氣才會抵達巔峰!
到那時,才是凝聚文曲星最佳也是最后的機會!
……
……
三元魁首的消息一出,開封震動,并以最快速度傳遍天下。
當晚,黃尚所住的門檻,就被各類人踏破了。
前來拜會的人,在門外排成一條長隊,然后日日夜夜,都是如此。
各種邀請紛至沓來,各地士子拿著作品上門求指點,更有無數媒婆出動。
這些媒婆代表的,就不是那些榜下捉婿的商賈了,而是真正的達官貴人。
甚至連韓氏都遞來請帖,言辭中隱隱有所暗示。
韓琦并不知道,他突發舊疾,正是黃尚用他兒子的宰相之運強懟的后果。
當官的都有一張厚臉皮,既然打壓不成,那就拉攏。
韓琦有女兒,且年齡適中。
只要黃尚首肯,馬上就能成為當朝宰相的女婿,傳為美談。
不要覺得這很勢利。
讀書人的事,能叫趨炎附勢嗎?
士子苦讀為了什么,不就是要地位財富嬌妻嗎?
十五年前,就有一個連中三元的,名叫馮京。
對,就是諺語“錯把馮京當馬涼”中的那個馮京。
同為三科狀元,他立刻成了宰相的女婿,且是先后嫁了兩個女兒過去,后來馮京也成了宰相,證明投資是值得的。
士林稱贊,兩娶宰相女,三魁天下元,滿滿的都是羨慕。
要知道,馮京可是出身商人啊,讀書人最看不起的商人,如果他不是三元魁首,不知道早被士林噴成什么樣了。
黃尚更是如此。
從今往后,再也不敢有人拿他的出身說事,更別提什么灌園小兒了。
不過黃尚依舊故我。
不見就是不見。
不去就是不去。
妨礙我凝聚文曲星的,統統滾犢子。
當然,言辭不會那么激烈,有慕容復應付嘛。
作為現在的書童,日后的管家,需要早早鍛煉出來。
慕容復每日已經忙得腳不沾地,痛并快樂著。
按照現代的加班制度,他早不是996,而是007。
如果不是習武練功,肯定福報降臨,直接猝死。
因為除了應付各類人,黃尚還將無缺夜鶯提供的西夏賊人線索給了他。
慕容復狂喜,鉚足了勁,準備立功。
就在這般萬眾矚目卻又樸實無華的日子中,黃尚匯聚八方文氣,不斷運用道家法門,揣摩訣竅。
時光如梭,眨眼間就到了三月十八。
全天下士子最渴望的一天,終于來到了。
進士游街,瓊林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