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文道:“開封府除了有緝捕極端份子的天職,還是天子第一守臣。在那批神臂弓出現后,難道還能把這事當做普通刑案對待?”
林攄不禁微微一愣。
張子文近乎威逼的語出驚人:“絕對需要把這案子上升到‘謀反’定性。既然這樣,獲知了神臂弓事件后,作為開封府守臣,你有責任上書大宋樞密使、以開封府名譽,正式提請捧日軍開入城池捕殺謀反余孽!”
林攄的臉黑了下去。這小子是真的狠,這還真算是要繳納投名狀了。
這除了代表要趕盡殺絕,他們張家和蔡京的龍爭虎斗也展開了。
毫無疑問,找到了神臂弓,安全隱患解除后,蔡京肯定維穩保張懷素。
但是若在這之前,皇帝任命的權知開封府事,把事件定性上升到謀反,宣布開封府緊急狀態,且正式上書樞密院提請捧日軍進城,就是民意、輿論、以及政治上的破釜沉舟,讓蔡京不敢保張懷素。
很顯然,這事還真只有林攄能做,他才能確認汴京是否屬于緊急狀態,朝廷也可以,但那得人死光之后。
理論上,捧日軍進城的動議只能出自林攄,而不能是張康國,真是張康國做這些,一個說不好那幾乎就歸類為謀反動作。
宰相只管人事和二次判定權,不能主動要求軍伍做什么。
老張相爺只能審核林攄的動議是否合理,如意見一致一簽字,捧日軍就會正式開進京城,但也不是張康國指揮他們,而是林攄,或林攄委任的人。
天下只有一人能主動獨立的吩咐軍隊做事,不論哪朝哪代,不論哪種社會體制其實都一樣,這人是一哥,稱謂可以不同,總理總統主席皇帝什么的,反正就是一把手天然兼任真正的大將軍。
這才是張子文的真實目的,否則吃飽撐了、需要來求助林攄?
林攄懷著悲壯的心情遲疑了一下,和稀泥道:“算謀反怕是就過頭了,既然已經繳獲了神臂弩,涉及人數也不多,這些暴徒應該很快就會被你們虎頭軍打慫,實在沒必要于政治上這樣懟剛蔡相公的?”
張子文神色古怪了起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涉及國朝安全的層面,這樣的安全邊際必須有。作為太學生,于緊急狀態下,我可是已經基于國朝、皇帝、以及百姓的利益,對開封府守臣做出了建議,若不通過,而戰局控制又出現意外,造成那些喪心病狂的人開始在汴京屠城,您覺得誰背鍋,事情大了,您真的還能換個地方照樣做官嗎?”
林攄感覺毛孔都有些豎了起來,以后再也不聽這小鬼說話了,他總有一套歪理邪說,總感覺隱約要被套路。
張子文又溫聲道:“府尊也莫要太擔心,您福大命大,也不會想在這開封府待一輩子吧?包拯被困在這里能落得好名聲,至于您的風格,不適合這地方,所以連好名聲都不會有。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撈取名譽機會了,這戰是打得贏的。既然打得贏,事后總有那么幾個人在光1腚的,于是中樞層面會空出一些適合您風格、能發揮您所長的職位。”
林攄再也不想聽這鬼逼逼了,從桌下出來,展開文房四寶,簡單又用詞犀利,直接把張懷素的名字列于紙上,并以“謀反”二字定性。
正式宣布了汴京城進入緊急狀態,并以天子第一守臣權知開封府之名譽,正式出具文書對樞密院提請:捧日軍進城勤王!
蓋印,簽字。
然后把筆一扔道,“拿著滾,總之這次被你們姓張的坑慘了。媽的姓張的一個好東西都沒有。”
張子文接過看了一邊用詞用字,這才滿意的收好。
走了兩步又被林攄叫了回去,被指著鼻子道:“緊急狀態無人可用,本府權且委任:太學生張子文開封府副職(行動),官場二流子張叔夜開封府副職(監督),蠢豬宋昪開封府副職(行政),三方聯席督辦‘張懷素謀反案’。同時警告你,張懷素系這么多年喪心病狂,一定累積了相當巨額之財富。這些財富你要是敢拿走一文,本府必然叫你后悔做人,我的確殺不了你,但既然你讓我出面把事件定性謀反,譬如徐寧,譬如張四九,譬如富安,譬如魯達,譬如劉光世,譬如高衙內,包括這些蠢貨的家人,本府能讓他們一個都沒有好下場。”
臥槽老林真的被逼到絕路后就暴走了。
張子文很確定他這不是開玩笑,而是慫了半輩子,一朝爆發就有些收不住的樣子。
于是張子文表現的比較老實,“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學生缺錢,但不缺生財之道,這些錢是血淚,我看不上。既然我不要,基于人性天然的羨慕嫉妒恨原則,我也不允許其他人拿走。”
林攄容色稍緩,又道:“張子文,倘若絞殺叛逆過程中,真被你不小心找到了那百官見聞錄……你應該知道,那東西基本是誰碰誰死的吧?”
“這事學生知道輕重。”張子文躬身受教。
“去吧。”
林攄這才擺手讓他離開。
張子文消失后,林攄又鉆桌子下面看書。
反正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多想也沒什么卵用。一但進入緊急狀態也絕對不能離開開封府,那叫擅離職守。
接下來的時間會很危險,此點上張子文并非全是聳人聽聞,一個控制不當,真有進入暴亂無秩序的可能。那就是張子文所指的屠城狀態。
僅僅張懷素系是沒這么大能耐的,但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執政官,林攄清楚京城的矛盾相當嚴重,早就變炸藥桶了。
如果長時間沒有捧日軍進城跡象,而張懷素等少量狠人又跳起來的話,那就是在釋放官府無作為信號,那種情況下,但凡不安分的人都會有動作。
海沙幫,巨鯨幫,屠夫幫,丐幫,東船幫,馬幫,柴幫,總之所有的活力團體都會進入一觸即發狀態,稍有狀況就是大亂斗,進入有仇報仇無仇過癮或搶錢的節奏。
此番并不全是政治妥協,而是基于這些安全上的理由,林攄客觀同意了太學生張子文的建議……
“你真找到了那批神臂弓!”
樞密院,張康國臉色慘白的看著兒子。
哪怕就是真的繳出了那批至關重要的神臂弓,老張頭也有把張子文張叔夜這些紈绔子弟捉去關起來的沖動。
可惜……
再看了一眼開封府方面送來的公文,這已經不是收拾紈绔子弟與否的問題。
林攄這樣的人一但走程序、出具文書宣布汴京進入緊急狀態,且以開封府之名譽定性張懷素系謀反,白紙黑字,足以證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林攄一但介入,就是皇帝的京畿守臣正式對樞府請求平亂!
耽擱當下若真出事,那是鐵定藥丸的!
所以老張沒功夫罵兒子,沒心思計較這敗家子到底和林攄有什么貓膩。
于是,在張子文親口確認真繳獲了神臂弓、且已在陶節夫部邊軍的控制下后,張康國正式于白虎堂,簽字授權了捧日軍進城。
親手把皇帝的白虎符節交給了張子文,且鄭重的道:“小心行事,張叔夜是個二流子,但帶兵平賊之經驗最是豐富,像他一樣在西北摸爬滾打出來、不論黨項人、無屬性馬賊、幫派,自己官僚都一起懟的人,還真只有他一個。當前混亂又復雜的時局下,但凡拿不準之事,一定以張叔夜之意見為定論。”
這其實是廢話,老張頭是想找人背鍋而已。現在開封府已經是半血的東京留守司,專門由三方人員組成了平亂指揮處,三個副處長聯席辦案,最終當然是張子文這個負責行動的副處說了算。
“遵相公命。”
張子文拿過符節,正式變身“白虎”后連老爹也不鳥,一溜煙跑不見了。
張康國一臉黑線,這不都還有許多話沒交代,不過一想,這龜兒子的確也是有些能耐的,都把戰打贏一半了,又有張叔夜幫助兼背鍋,想來問題應該不大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