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過昆山縣城時,被老趙班頭拉著不讓走,說是開緊急會議。
“不去不去。”
張子文甩開就想走,卻又被拉住,走也走不掉。說是許志先下了死命令。
那么好,跟著老趙去瞧瞧算了。
聽說是關于當前昆山造錢局“停產”的重要議題。
進入內堂后,看著這群肥頭大耳的蠢貨,張子文有些立馬扭頭走掉的沖動。
“那,張子文來了。你們別圍著我,關于他生產放量,導致戶部停止造錢、即將造成你們資產價格下跌的事你們找他去,財政和經濟一向是他管他。你們懂得的,他那邊的業務是碰都碰不得,水都潑不進去,所以你們只會圍著我沒什么用。”
許志先一見張子文就松了一口氣,推鍋的態度,把那些家伙全部弄了來圍著張子文。
第一大地主陳實最急,其他人不敢,但他死死拽著張子文的衣服道:“張主簿啊,你給句話,現在是不是真的要保民生,所以資產價格要下跌了?”
其他土豪們,也都眼淚汪汪的看著張子文,充滿了期待。
一定程度上他們真是張子文的敵人,但哪怕真是殺父之仇都是可以揭過。關于新的貨幣政策,卻是他們當下生死攸關的問題。在這之前圍著許志先,但許志先是個棒槌什么也不懂。只說跌價好啊,反正我老許兩袖清風什么也沒有。
什么你們的資產下跌?那是你們的問題,不是我許志先的。
“張主簿,真要跌啊?”全部人急著追問。
張子文冷不丁的就猛一拍桌子道:“跌個蛋!若再跌下去,跌的是我大宋的龍脈,跌的是我大宋領先于胡人的生產力和技術!”
額……
他們面面相視中。
話說此君每次一咆哮,其實他們都是想把局座果斷干掉,只是不敢而已。但這次例外,有點受寵若驚,乃是意外的驚喜?
這次并不算是開會,而是張副開始直接告訴他們結論:
“當前之物價形式,并不是通脹。”
“不要聽戶部那群孫子選擇性瞎說。九月和八月雖因土地和人工價格上揚傳導,使一些行業價格受影響上漲。但不要被迷惑。”
“其他非這兩因素的行業,價格是持續滑落的。不要看昆山,要看兩浙路或者是東南五路。更簡單粗暴點說,只需錨定李曉蘭和慕容老鬼兩家銀號,就能看到實際利率是持續上升的,由此一定證明,是事實上的通縮。”
“所謂通脹,任何時候都是貨幣現象,譬如我朝往前濫發的錢引交子傳導出來的效應。但現在,許多行業持續萎縮,除了因特殊政策帶來了昆山紅火,縱觀兩浙路甚至是全國,仍舊是現金為王,沒人投資,各類礦井各類作坊在持續關閉中。”
“僅僅我昆山的地價和人工上漲,不足以說明任何問題。只證明了其他地方更爛,還證明了:我們的勞動力和土地供給有限。“
“蘇州體量有限,受到昆山帶動數據會失真。但只要縱觀兩浙路,瞎子也能看到,除了銅外的各類作坊產品,各類原始材料的需求持續低迷,這叫蕭條,這尼瑪是通縮。戶部某些人卻敢指鹿為馬說是通脹,經由此停滯貨幣供給,實屬禍國殃民之策,沒有之一!”
“昆山地價和工價上漲,根由在于有相應產業,還在于土地和勞動力之供應、匹配不上需求的增幅。所以用屁股也能想通,它怎么是停止貨幣供應能解決的?你們不懂經濟的話我就用刑案做例子,譬如陳實營私舞弊造成了FǔBài低效,那咱們把他砍了,問題就能解決。不能說你們覺得問題解決不了,就反手來解決我這個提出問題的人對不對?”
說到此處全體驚為天人,有些懵逼并且狂汗,沃日大魔王總是嬉笑怒罵,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年景的做官規矩,還真是解決不了問題,就把提問題的人解決掉。
雖然是比喻,然而局座指名道姓以海軍三號首長、家大業大的陳實做例子就有些尷尬了。
“你!”
陳實鐵青著臉道:“我說你小張大人什么意思,在這會場里,你是難得說了些金玉良言,卻怎么偏偏要指桑罵槐的指我干嘛?”
張子文擺手道:“我若指著許志先說你,才叫指桑罵槐。許志先很萌的,我不想指他。所以我這是直接指著你說你,這叫直言不諱。指桑罵槐的鍋我不背。”
許志先越來越頭疼這家伙了,加之那些說辭許志先基本不太懂,導致存在感太低,便猛拍驚堂木道“肅靜,肅靜”。
又看向書記官道:“這是會議,公務場合,張子文目無尊卑咆哮會場,直呼老爺名諱,記錄在案。視情況,若無改觀,則年末呈報吏部記錄在案。”
好歹給了一條后路算是警告,也就是說不頂風作案的話不會“留底”。于是張子文只得表現的老實些。
這其實就是張子文不愛來開會的原因,這些蠢豬除了像群小孩子一樣的爭吃打鬧,就會文縐縐的摳字眼,咬規矩,擺資歷啥的,煩得狠。所以還不如靜靜的在水邊碼字。
另外就是雖然這些理論許志先不怎么懂,卻不會懷疑張子文說的,在許志先眼睛里這家伙一身毛病,但他不論對海軍還是對大宋都是真愛,以往事實上證明了他的水平和眼光。
麻煩的在于許志先聽懂了一點:這次的是姑蘇銀號為首的朱勔系發動的一場另類戰爭——貨幣戰爭!
因局座在這之前把當今主持戶部工作的葉夢得得罪太深,于是此番戶部的決策,不是基于大宋整體利益,也不是基于海軍的利益。
葉夢得的目的大魔王剛剛已經說了:戶部解決不了當前的國策問題,所以試圖解決掉提出問題的張子文系!大抵就這道理。
一定程度上,江陰戰役大捷后,朱勔以前的那些信徒只是掛了個名而已,已經不在是張子文的敵人。
而現在海軍勇猛精進所帶來的產業利益,則直接受益了在場的這些鯊魚。所以只要不挖他們祖墳,又能保證海軍高速增長的話,他們甚至會喜歡大魔王。
不過,此番相當于朱勔逐步和陳實這些小鯊魚反目了,不算殺父之仇,卻是利益的不統一。簡單說就是,姑蘇銀號的現金比陳實他們多的多,于是希望通縮。
但陳實他們的資產比例比朱勔他們多的多,于是希望漲價(適度通脹)。
相當意外的是,此番大魔王到場后用詞了禍國殃民,幾乎等于宣布:誰想通縮就和誰開戰。
考慮到此雖還是有些不明覺厲,不過也好,事實上這是許志先第一次受寵若驚的統一了海軍內部戰線,把整個會場的人都變成了差不多的立場。
盡管預感到和戶部對著干不好,但許志先心里最清楚:以前順著他們的時候也沒好過。那群人,他們從未聰明過哪怕一次。有時候是真蠢,而有時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今日就到這里吧。”
暫時老許也算心中有底氣了,驅散了大家。
事實上大家就算討厭大魔王,但每次打仗前只要知道他站在自己一方,就能擁有信心。這一定程度上就是魔王的信徒。
哪怕這些奸賊無一例外的一打完戰就想把大魔王關起來,但仍舊算是信徒,信心來源仍舊是魔王,這叫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