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站在高臺上面,等待門內的弟子清理完人數,一位年輕的弟子才上前對著他躬身拱手道:“童長老,人數清點完畢,一共七百八十四人,沒有遺落在寒山中或是因為意外出事的孩子,全部都到了。”
童棠點點頭,而后輕輕一揮衣袂,那名弟子會意,站在童棠身邊對著臺下的少年們大聲說道:
“各位安靜下來,且聽我說。”
“曳劍山今年的考核分為文試與武試,文試需要一定的文學根底,武試則可能會受傷,選擇權皆在你們身上,你們有一刻鐘的時間選擇。”
“想要參加文試的請去演武臺左側的丹青池,想要參加武試的請去右側的劍舞坪。”
“屆時通過考核的人可以留在曳劍山內,其他的人我們會遣送你們回到你們來的地方……當然,你們也可以繼續留在曳劍山的外門,為曳劍山做事,如果貢獻點數足夠,也可以來門內深造。”
“接下來的時間交給你們,希望各位慎重選擇。”
這位弟子話音落下,場面便立刻嘈雜起來,這些少年少女不斷地嘰嘰喳喳互相交流,北照世站在人群的最末端,個子也最矮。
他是在場所有人里面年紀最小的一位。
因為稚嫩,所以沒有誰跟他交流,他也懶得和別人交流。
邁步朝著文試的丹青池走去,北照世的身子骨弱小不堪,選武試就等于直接棄權,雖然得到了童棠默許的他參加這次考試只是為了走個流程,但是既然來了,北照世還是決定玩玩兒。
過了不久,丹青池便聚集了不少的人,誠然此處參加文試的孩子里面,女性偏多,她們沒有練過什么功夫,所以也不像江丹橘那樣看似嬌弱,實則力氣堪比成年男子。
她們參加武試天生就要弱男孩子一頭,只能來文試這邊兒碰碰運氣。
于是乎,乳臭未干的北照世就成了在場少年少女們的調侃對象,一些少女覺得北照世生得可愛,不斷地揉捏他臉上的軟肉和小手,玩得不亦樂乎。
“我告訴你們,我上面有人,你們再這樣,我可要不客氣了!”
北照世發出了一聲無力的威脅,然而這的確沒有什么用處。
“小弟弟,劍,是很危險的兵器,可不是你這樣的小孩子能夠玩的。”一個面容帶著幾分傲氣的少年,故作深沉,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我不玩劍。”北照世沒好氣地回道。
那少年被北照世的話懟楞了一秒,而后他奇怪問道:“不玩劍你來曳劍山參加門派考核做什么?”
北照世攤手道:“我是一個小酒鬼,你不知道曳劍山童棠長老的釀酒技術有多高明。”
“你喝過海棠千黎嗎?”
“我喝過。”
其實北照世對酒的執念并沒有那么深,不過自從在夢中喝了青衣劍客遞給他的一壺酒之后,北照世身上似乎有什么奇怪的開關被打開了。
況且,酒似乎是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飲料,喜歡吃喝的北照世沒有什么選擇的權力。
聽完了北照世的話,在場的少年少女們都笑了起來,先前那名帶著一些傲氣的少年捂著肚子笑道:“若是讓長老聽見了你這話,不知道會被氣成什么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為了喝酒來曳劍山。”
他們打鬧一會兒,氣氛似乎變得和睦起來,而后時間一到,一名曳劍山的弟子便走了過來,對著這邊兒說道:“各位隨我來,我帶你們去參加考核。”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丹青池離去,朝著曳劍山內部而去,路過許多亭臺絕景,他們忍不住驚嘆和感慨,心底更堅定了要努力留在此地的信念。
終于,那名弟子將他們帶到了一處大殿,店內有許多屏風堆砌,隔開了一個又一個的小空間,這些空閑位置里面擺著磨好的筆墨,和一些石塊。
石塊形狀不一,但是大小相差無幾。
上面或深或淺,有印痕,像是被什么東西劈砍過。
領路的弟子站在門口說道:“你們自己選擇一處位置,坐下后,根據石頭上面的劍痕,寫出或者畫出自己想的東西,一個時辰過后我將收取畫卷,這期間我會看著你們,不允許交頭接耳。”
“記住,紙只有一張,落筆之前,想清楚,并寫上自己的姓名。”
他話說完,北照世便直接帶頭走進去,坐在了最里面的一個位置。
其他的少年們不敢耽擱,畢竟時間就這么一點,他們也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下,開始仔細觀察著石頭上面的痕跡。
在場的人都不笨,他們從余國各處前來,因為好劍,所以多少有些了解,眼下這石頭上面痕跡便是劍痕。
只是能看出來是一回事,究竟寫畫什么東西又是另一回事。
這次的文試有趣的地方在于,沒有主題。
看劍痕,然后想到什么寫什么,想到什么畫什么。
或許大部分人覺得,寫的東西,畫的東西必須和劍痕相關,或者究竟考官到底是想藉此考他們什么,心性?根骨?還是對劍的理解?
先前那名調侃北照世喝酒的少年,此刻臉上的傲氣之色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凝重。
他仔細翻看著桌幾上面的石頭,觀察著上面的劍痕。
眉頭緊蹙。
拿著桌上狼毫筆,輕輕蘸著墨水,他在紙上面寫道:劍痕,從左至右,由劍刃開鋒起始,轉而人身后撤,劍尖過而終,所以左邊痕跡深,右側痕跡淺……倘若持劍者是個左撇子,那么前面的推論相反。
簡潔明了的一行字,而后少年在紙的后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第五第五。
這不是重復。
第五是他的姓氏,也是他的名字。
曳劍山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第五這個姓氏,它在余國的王城里面有著非凡的意義,甚至少年可以因為這個姓氏,就直接進入曳劍山。
縱然看起來很蠢,但是第五第五從來不為自己的名字而覺得羞恥,相反,他一直將這當作自己的驕傲。
與此同時,趴在角落里的北照世正咬著自己的狼毫筆,不斷地翻轉著手里的石頭。
他的瞳孔不知何時變了顏色,左眼純黑,右眼純白。
里面有什么東西在流轉,不斷地交替,變換,最后北照世的眼前景物變了。
他看見了一個中年人。
雖然他從來不認識這個中年人,但是只一眼過去,北照世便能感覺到中年人身上散發的……溫柔。
這是一個非常溫柔的男人。
他一只手抱著一個嬰孩,一只手輕輕彈指。
指尖蕩開波紋,空氣之中層層疊疊一片,化作了數百半透明的劍對著遠處巨石切割劈砍,很快這些巨石就變成了一塊又一塊的小石頭。
每一個小石頭上面均留下了一道劍痕。
新土春發,嫩芽于雪水之下生長,于是萬物交替,季節更迭。
中年人身處的那片竹林要比其他的地方先一步邁入春天,北照世看見了許多,這一切的一切全在劍痕里寫著。
甚至他能看清中年人長什么模樣。
念頭攢動,眼前的景象消失,北照世又回到了大殿之中,四周全是紙張被輕微移動的摩擦聲,沙沙作響。
他的瞳孔也恢復了正常。
北照世盯著自己面前的紙,想了很久。
直到文試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才提筆落墨。
“三人一口。”
“——北照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