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照世的猜測沒有證據,但是根據是有的,這兩件在外人看來完全沒有任何關聯的事情,被北照世用合理的方式串聯了起來。
尤其是關于那些殺手在甫縣忽然消失的問題,三金和千機閣的許多人陷入了一個死胡同,認為是對方潛藏技術高明,卻沒有想到背后有人幫助這一點。
“咱們的人從始至終沒有見過那群殺手的臉,只能遠遠觀望,正因為如此,他們只要有合適的身份,那么你們想動用江湖勢力查到他們,幾乎不可能。”
北照世的話提醒了三金,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臉色變得肅穆起來。
“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們想辦法從縣城最近新增加的戶口開始查?”
北照世皺眉,正要夾菜的筷子停滯在了空中,無奈道:“你在想什么呢?”
三金不糊涂,面對北照世的時候也沒必要裝糊涂,所以在北照世的想法點醒他之后,他的思緒轉得極快。
他立刻意識到,千機閣此時面對的敵人是蔡坤,是一只權勢滔天的怪物。這只怪物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老奸巨猾,城府之深讓人難以揣測。
他做事一定是早有預謀,準備充分,如果他為這些殺手準備了身份,自然是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入手,不可能等到最近才著手準備,這不符合蔡坤的行事風格。
而時間一久,他們便失去了查閱這些殺手的可能,甫縣屹立在王城之西,雖然占地不大,算是一個小縣城,只是內部繁華,人流量并不小,戶口記錄上面的名字每天都在增減,直接去查根本不可能查得出來。
“這是最合理的一種解釋,若是在王城這樣的大城之中,藏人尚且有可能,然而甫縣不過巴掌大的地方,沒有合理的身份隱藏,對方就只有將自己埋進土里才不會被發現。”
三金看著北照世,對方吃喝照常,臉上完全看不見緊張,忍不住開口道:“大人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
北照世喝了一口酒,三下五除二地刨干凈碗里的飯菜,舒服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事情都到了這樣的地步,基本也沒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了。”
“讓千機閣的兄弟們不要再刻意地去調查關于冥府殺手的事情了……甫縣肯定不是他們最終的目標,我前不久才翻閱了關于甫縣的勢力分布,那里只有朱家和鳳闕幫的分部,沒有什么值得冥府大動干戈的人或東西。”
“那批殺手的實力相當恐怖,樊清雪也未必是對手……沒有數千人的軍隊,就算是找到他們,咱們也只能干瞪眼……回頭我親自去一趟甫縣,找找那里的縣太爺朱威。”
三金啞然,拱手說道:“這件事情小的代勞即可,不必大人親自前去,有什么需要轉交的東西和話,小的會原封不動地送上。”
北照世微微一笑,抱著酒壺輕輕搖了搖,里面發出了響聲,聽起來應該還有一半多。
“這事兒你辦不了……”
“我自己去,方便一些。”
“順便……解決一點兒工作上面的問題。”
北照世說完,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文案,三金瞟了一眼,上面是關于‘屠’的一些需要處理的事情,他即刻會意。
“朱家在甫縣還是有相當大的實力,大人您孤身前去,恐怕不妥。”
北照世敲著自己的二郎腿,靠在后背椅上,嘴角露出了莫測的笑容,三金看著他臉上淺淺笑意,后背莫名一寒。
“聽過圍三缺一嗎?”
三金懵逼了數秒,呆滯地搖搖頭。
北照世眼角瞥過那些不斷運送著各地搜集而來的情報人員,湊近了身子,低聲說道:“這戲我來演。”
“先來一招圍三缺一,再送他一個十面埋伏。”
“送誰?”三金看著北照世那直勾勾的眼神,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北照世抿了抿嘴,用手拿回了他的工作文案,含蓄道:“過半月你再看,誰死了你就知道我送誰。”
“三金,學著點,你這樣想跟蔡坤玩……還不夠。”
北照世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去了側廊,剛走幾步又回頭,看著三金那一副低頭沉思的模樣,說道:“三金,吃完飯記得叫人把餐具給小黑送過去。”
三金嘴上急忙答應了一聲,而后北照世轉身走向了側廊,隨便支喚了一位下人,為自己去尋找關于甫縣朱家的一些訊息。
他手里的那一份文案,記載了甫縣縣太爺朱威的兒子朱錢龍這些年仗著自己老爹的權勢,在甫縣作威作福的事情。
當然,對于一些大勢力之間的糾紛而言,欺壓百姓決計算不上一件大事,不過朱錢龍似乎受到了某些特殊的影響,為人嫉妒自私暴虐,而且十分小氣記仇,在千機閣手機的文案之中,因為朱錢龍的侍女服侍他喝湯時候,吹氣不小心弄了點口水進去,他便將這侍女的四肢和舌頭全部砍了,丟進了狗籠之中讓其被活生生地吃掉。
北照世拿捏著這份文案琢磨了很有一段時間,最后決定親自去處理掉朱錢龍。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想要做點好事真的不容易,這樣的機會他不想浪費給自己的那些下人,為此他專門設計了一場戲碼,準備好好享受。
至少這一次,他是一個為民除害的英雄。
“大人,關于朱家的消息整理基本全在這里了,千機閣只負責記錄真相,不負責收集證據,如果大人需要,恐怕還得自己去調查。”
北照世拿捏著手里的大批報告,對著那名下人揮手,讓他先下去,自己則認真翻看著上面的記錄,這些消息他先前已經看過許多,此時只是重新翻閱,確認自己沒有遺漏比較重要的部分。
期間北照世還整理抄錄了一部分朱錢龍比較‘出色’的罪行,將它們簡單地記錄在了一張紙上面,然后風干帶在了身上。
重新放回了這些情報,北照世才從千機閣離開,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簡單地準備了一些可能會用上的東西,燕如雪來了門口敲門,進來之后才將自己的小包放在了北照世的床褥上面。
“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北照世站在窗邊處,手中拿捏幾張紙仔細地翻看,不斷在腦中模擬去甫縣的情景。
“不急,再給我一點時間準備。”
“再過大半月便是天下會武的時刻,對方如果真的準備干什么事情,那個點是最安穩的行動時間,隨著天下會武的展開,翰博園會成為天下人眼光的匯聚之地,只有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會行動。”
“我們的時間還很充分,等我準備好之后,我們就去甫縣。”北照世說完又看著燕如雪,身上的輕紗長裙下隱約能看見白里透紅的肌膚,仿佛羊脂美玉。
“我建議你走的時候最好換一件衣服,甫縣并不安全,那里有一批非常可怕的殺手,雖然我們的目標不是他們……穿得太招搖過市,實在不妥。”
燕如雪聞言自己看了看自己的長裙,柳葉眉兒外側揚起微小的弧度,低聲道:“我覺得這件衣服很尋常啊。”
這件衣服是真的很尋常,余國對于女人沒有那么多的條條框框,除去忠貞二字之外,幾乎沒有別的特別要求,所以在服飾上面的選取便是稍微暴露一些也無傷大雅,況且燕如雪的這紗裙雖是薄了一些,但也談不上暴露二字。
北照世蹙眉,耐心地解釋道:“事情辦完了回王城你想怎么穿是你的事情,這一次你得聽我的。”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這件事情不需要商量。”
“回頭換一件稍微嚴實一點的,厚一些的。”
燕如雪知道北照世是在擔心此行二人的安全問題,也沒有再多辨別什么,點點頭答應下來。
處理‘屠’這件事情,北照世沒有帶上燕如雪的必要,這一次之所以會決定帶上她,是因為北照世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東土的安全,而是不放心燕如雪,北照世擔心她會偷偷的溜出去,如果到時候惹出了什么簍子,會非常麻煩。
她是自己計劃最關鍵的一步,北照世深深知道世界對他的惡意,在他手頭的這件事情做完之前,非得將燕如雪帶在身邊他方才放心。
一旦看不見,什么壞事都有可能發生,即便是概率再低,惡心的世界向來如此,北照世已經習慣。
兩日后,準備妥當的北照世和燕如雪在出城以西的小道上面騎馬緩緩前行,今日天氣陰涼,四下里的樹木灌叢之中也不再有陣陣撲面而來的熱浪,清新的空氣冉冉起伏,劃過行人的鼻尖,又吹起了他們的發梢。
馬蹄間的泥土隨著馬腿的甩動飛濺,又在重新落地的時候沾染上新的泥塵,看上去十分糟糕,蹄下的鐵釘也不知是否生銹,此行他們連個下人也沒有帶,像是出游的旅人,這一條山林小道其實算是半個官道,上面偶爾也能遇見幾個在甫縣和王城來往的行者。
北照世沒有急著趕路,屆時氣喘吁吁到了甫縣,被人瞧見著實不好。
最好便是做出自己是去旅游的樣子,這樣最不會惹人懷疑。
從清晨到傍晚,直至天上那一輪艷陽已經釋放完今日的能量,變得奄奄一息起來,隨時可能會從西邊落下,北照世與燕如雪才住進了客棧。
簡單吃過晚飯過后,北照世叫喚那小二為自己和燕如雪打了熱水準備洗澡,自己走到了窗戶邊,很小心地檢查了一遍窗戶是不是關嚴實了,雖然這窗戶防不住殺手和飛賊,但是不關上自己睡覺都睡不安穩。
燕如雪在自己的房間里面舒服泡澡,熱氣蒸騰,肌膚上面水珠滑落,山間的清泉固然也能沐洗,只是冷水洗著哪里有熱水這般舒服。
褪去了一身的疲憊,二人在自己的房間中緩緩入睡。
豎日清晨,北照世早早的起床洗漱,等燕如雪整理好之后,他們便去了街上隨便找了一家買早點的門鋪子,要了仨包子倆煮雞蛋,配上現磨的加糖熱豆漿,吃得二人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你準備什么時候去找朱錢龍?”
燕如雪很機敏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仿如蚊吶,確保稍微遠一點點的人聽不見她話里的內容。
北照世順著稻麥管子洗了一口油紙杯子里面的豆漿,聳聳肩說道:“不急,咱們先去找他老子。”
這個點兒的街上行人已經逐漸多了起來,他們四平八穩地在街上走,邁動的步伐或大或小,有些人急促,有些人則不急不緩,看上去很閑適。
甫縣的生活節奏似乎很慢,相比起王城,這里少了一些后背上的催促,北照世竟然沒由來地放松了下來。
喝完了杯中的豆漿,北照世拿出一些銅錢給了老板,帶著燕如雪朝著縣令的府衙而去。
北照世不是很清楚這個形狀是不是有什么非常特殊的意義,不過很明顯,沒有人愿意像狗一樣趴著從下方棍子交錯而成的洞口鉆進去。
“狗東西!不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
“就是!爾等刁民,是朱老爺平日里對你們太好了?敢這般放肆?!”
燕如雪站在北照世的身后蹙眉,那衙役嘴巴實在不干凈,眼睛也不干凈,說話的時候一直盯住她看,那目光似乎想要將她一口吞下去。
北照世退后半步,抬頭看了看府衙上方的‘清廉公正’四個大字,嘴中念道:“我沒走錯啊,是縣衙嘛。”
“縣衙不就是管縣里不平之事嗎?”
“我有不平之事想要申訴,不來縣衙又該去何處?”
那門口的兩個衙役互相對視一眼,左邊那名張口帶著一種懶散的語氣說道:“有銀子嗎?”
北照世假裝摸了摸自己的袖兜,攤手道:“沒有。”
那衙役一聽沒有銀子,當時眼神就冷了下來,馬著一場臭臉罵道:“沒銀子還想見縣太爺?我看你是找死!”
“滾!”
一聲暴喝,還夾雜著一些口氣,震得北照世和燕如雪耳膜生痛。
右邊的那名衙役拉住了左邊的那名,用一種非常狡猾地語氣陰笑道:“沒有銀子也不要緊。”
“我看你后邊的這女人不錯,如果你愿意把她借給我們弟兄樂呵幾天,我們就帶你去見縣太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