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合院,打開斑駁的朱門,屋瓦上的積雪簌簌掉下。
徐洞冥收拾著房間里的東西,他好久都沒回來了,家里都積了淺淺的一層灰。
李風惠無語的搖了搖頭,突然道:“徐大哥,我自己來收拾就好了,你是不是還在想剛才那個穿著羽絨服的女生?”
徐洞冥有些詫異,沒想到李風惠竟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雖然看不出那女生的身材,可那一頭如瀑般的青絲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不可能是她。”徐洞冥搖了搖頭,他可不相信這女生真的是祝熒霜。
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祝熒霜看向他時,那種冰冷、痛恨、嫌惡到極點的眼神。
每當他想起這種眼神,他的心就愈加的冰冷。
李風惠沒好氣的白了眼徐洞冥,道:
“外面雪這么大,又這么晚了,就算你不在意她,你也不應該讓她就這么走了,萬一出了什么事情……”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徐洞冥趕出了房間,不等徐洞冥說什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徐洞冥目瞪口呆,這里好歹是他的房間,雖然他打算讓李風惠自己住,可李風惠連客氣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就直接把他攆了出來,是不是太過分了?
“算了。”
徐洞冥無語的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覺得那羽絨服女生是祝熒霜。
上次在烏衣巷巷子口吃面的時候,他還和祝熒霜碰過面,祝熒霜之所以會出現在烏衣巷,應該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吧。
徐洞冥皺了皺眉,也不清楚祝熒霜找他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祝熒霜雖然二階了,可在玄黃星上是沒有點亮丹田了,這么晚了一個人回去的話,恐怕是有些不妥。
徐洞冥有些放心不下,無奈看了眼禁閉的房門,往巷子口走去。
徐洞冥來到昏黃的街燈下,發現祝熒霜應該是真的走了。
此時萬家燈火皆熄滅,四下寂寥無人,徐洞冥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生出了一絲意興闌珊的感覺。
他想回去了。
就算在四合院屋瓦上湊合睡上一晚,對他來說也沒什么的。
徐洞冥輕輕搖頭,正打算回去,卻又停下了腳步,他發現街燈下的積雪里。
一連串凌亂踉蹌的腳印延伸了出去,而且不遠處的腳印邊上還有一大片痕跡,祝熒霜似乎走的時候還摔倒了。
徐洞冥又覺得不放心起來,皺了皺眉順著腳步跟了上去。
雪花無聲飄落。
祝熒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自己大半夜的要跑去哪里,但是她覺得自己如果不跑的話,恐怕就會哭出來了。
一開始她還有力氣跑,可跑到了后面,她猛然驚覺身體不知何時,竟然滾燙得驚人,腦子也開始暈乎乎的。
腳突然被什么東西磕絆到,祝熒霜這時才發下這里竟然是臺階,雪這么厚她失神之下竟然是沒能注意到。
一陣天旋地轉后,她發現自己身體各處都傳來疼痛的感覺。
這一摔竟然還把腳給扭著了,只要稍微一動,就是痛徹心扉的疼痛,現在別說跑,連路都走不了了。
她咬著銀牙,終于是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勉強爬起來,靠在臺階邊上,心中一陣陣的無助和茫然。
現在都不知道深夜幾點了,這里似乎還是什么公園,又哪里能見到人。
她該不會要在這里坐著等到天亮才能求助吧,現在都零下20來度了,會不會凍死?
祝熒霜把手機拿了出來,想喊下看看是不是有人可以過來幫她。
可看到通訊錄上母親的名字,她就把手機丟到了一邊,只是怔怔的發著呆。
好半天后說道:
“哼,我就在這里坐一晚上,沒有徐洞冥在,我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
祝熒霜這么想著,意識有些恍惚了,她覺得身體很滾燙,腦袋就跟漿糊一樣。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似乎只有繼續坐在冰雪里,她的思緒才能漸漸冷靜下來,狂跳的心臟才會安靜。
她發了會呆,又發現裝著校服袋子被丟在了遠處,剛才爬過來坐下的時候,竟然忘記把校服拿了過來。
她忍著腳上的扭傷,折騰了好一會才把校服拿了回來坐下。
祝熒霜看著校服愣神,不自禁的展開須彌表上的折疊光屏,看著上面的畫面,清淚終于是沒忍住流了下來。
她又想起徐洞冥帶回烏衣巷的那個女生。
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
徐洞冥已經找到屬于他的幸福,祝熒霜能做的,大概就是默默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吧。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如果一切再重來,我們還會走到如今的境地嗎?”
若人生只如初見,何事秋風畫悲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她只覺得心口仿佛壓了一座山,喘不過氣來。
眸子深處,隱不可見、玄而又玄的星紋在波動著,生生滅滅中,最后竟然猛的蕩漾開來,如同沸水波紋一般。
身體內的氣息一陣紊亂,一股腥甜涌上咽喉,噗的一下,一口血吐在校服上,殷紅暈染開來,顯得觸目驚心。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倒在了雪堆中。
徐洞冥遁著凌亂的腳印追上,最后發現竟然來到了一個公園里。
徐洞冥有些急了,祝熒霜為什么不回祝家,反而是來到這種地方,會不會真的出什么事情了。
他很快就發現了似乎有什么人倒在了一處臺階下,忙過去查看起來,發現這人竟然真的就是祝熒霜。
祝熒霜的身體現在滾燙得驚人,眉目禁閉著,鎖著一絲淡淡的痛苦,嘴角還有被凍成冰塊的血絲。
徐洞冥立刻就知道不好,連忙把她身體攬在懷里,檢查了下后,眉頭皺了起來。
“她丹田未亮,怎么會受到內傷反噬?而且心神耗損極為嚴重,現在狀況很糟糕。”
徐洞冥吃驚之下,不明白為什么祝熒霜會這樣。
他來不及多想,輕聲吟唱起來,愈合術和回春術一白一綠兩道光芒先后落在了祝熒霜滾燙的身體上。
見她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徐洞冥松了口氣。
他很快就發現了祝熒霜緊緊抓在手里的校服,他嘗試著把校服拿開,卻發現祝熒霜就算在昏迷中,手指盡管凍紫了還死死抓著校服不放。
“母親,不要搶走我東西,這是他留給我最后的東西了。”
“如果不把校服還給他,我一輩子都會覺得很內疚的。”
昏迷中的祝熒霜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下意識抓緊了校服,口中夢囈著什么。
徐洞冥突然一怔,他發現這校服似乎是他遺落在洞府里的那件。
校服里面還被撕了一個口子,不過現在已經被打上了一塊補丁,補丁縫得歪吧歪扭的,徐洞冥呆了呆,這該不會是祝熒霜縫的吧?
這只不過是一件校服,再說了他都已經畢業了,還要這校服干什么。
祝熒霜為什么非要把校服還給他,還說什么不還的話會內疚一生。
徐洞冥也看到了校服上的血跡,不過讓他詫異的是,這血跡不是他的,似乎是祝熒霜的,現在都已經結冰了。
一些奇怪的聲響從邊上傳來,徐洞冥發現祝熒霜手里須彌表的折疊光屏還展開著,上面呈現的畫面有些熟悉。
從錄像畫面來看,祝熒霜拿著一個葉斗,不知道為什么在山野間采集著每一片樹葉上的露水。
而且中間還摔落了下去,結果她竟然又站了起來,繼續收集露水。
徐洞冥不明白以祝熒霜的冷傲性子,為什么會做這種奇怪的事情。
可當他發現,祝熒霜最后帶著一斗朝露,回到洞府里,小心的給他喂下后,徐洞冥什么都明白了。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祝熒霜為什么要這么做了,原來是為了救他。
徐洞冥內心微微觸動。
他沒想到祝熒霜為了救他,竟然會異想天開,跑出去采集朝露。
這要采集多久先且不說,那山野間的荊棘連她的衣裙都刮爛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著疼痛才采集下來的。
更讓徐洞冥詫異的是在后面,他竟然還看到祝熒霜把螓首埋到他臉上,說了什么‘你就是我的江湖’。
徐洞冥嘆了口氣,他已經明白祝熒霜對他的感情了。
就在這個時候。
他突然感覺懷里的人動了動,祝熒霜不知道什么時候清醒了過來,顯然也看到了錄像最后那一幕。
正羞憤欲絕中,卻又聽到徐洞冥嘆了口氣。
“他為什么要嘆氣,難道他已經不喜歡我了嗎?”
祝熒霜臉色猛然慘白,掙扎著起身,可剛站起來,腳又扭到了,又倒在徐洞冥懷里。
“你……”祝熒霜剛想繼續掙脫開來,結果卻聽到徐洞冥近在咫尺的聲音。
“腳都扭傷了,還敢亂動。”
徐洞冥搖了搖頭,把祝熒霜的靴子拿開,讓他覺得觸摸驚心的是,祝熒霜的腳竟然不僅僅是扭傷這么簡單。
竟然凍得一片發紫,她為了歸還校服,到底在烏衣巷等了多久。
“你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徐洞冥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有些茫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當他發現祝熒霜竟然折騰得遍體鱗傷,只為從山野間采集朝露給他喝下的時候。
這種傻里傻氣和異想天開,卻又透露著深深執著的做法,讓徐洞冥內心觸動。
而看到祝熒霜的腳就因為想歸還校服的事情,都凍得快爛掉,徐洞冥更是心疼。
他很清楚,祝熒霜這么做,真正的想法可能并不是歸還校服,而是想再見到他罷了。
可是他現在也不知道怎么面對祝熒霜的感情。
祝熒霜螓首埋下,似乎鼓起了勇氣,反問道:“那在洞府里,你為什么為了救我,也要那樣對待自己。”
徐洞冥啞然,他那時候之所以那么做,只不過是他有氣血之力,放點血沒什么的。
他正想說些什么,不過在看到祝熒霜那都快凍爛了的腳后,嘆了口氣,把腳骨扭正,然后一口愈合術放了上去。
“上來吧,我背你回去。”徐洞冥把靴子給祝熒霜穿好后說道。
“可是我感覺好了很多,我可以自己走的,你女朋友不是在那邊嗎,我還是自己回家好了,不麻煩你了。”
祝熒霜似乎想起了什么,最后低著頭說道。
“女朋友?”徐洞冥疑惑不解,不過他很快就知道祝熒霜誤會了,搖頭道:
“你是傻子嗎,她叫李風惠,是我的朋友,因為飛機晚點,她沒地方住,就在我那湊合一晚上,你是不是搞錯什么了……”
祝熒霜呆呆站在原地,她沒想到會是這么回事,她忙用手捂住徐洞冥的嘴,螓首深深埋了下去。
急忙道:“你不用解釋了,我相信你的,今后也永遠相信你。”
徐洞冥感覺祝熒霜靠到了他背上,那種仿佛棉花團的感覺讓他心神微微一蕩。
“走吧,我帶你回家。”徐洞冥定了定神,在知道祝熒霜竟然為他做出這些事情后,徐洞冥不可能放下她不管。
“嗯。”祝熒霜聲若蚊吶,低不可聞。
她就這么讓徐洞冥背著,在燈火闌珊中往烏衣巷走去。
祝熒霜聽著徐洞冥踩在積雪里發出的輕響,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