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上,霍啟明跟兩個樂師詳細敘述了他的主意,那兩個樂師將信將疑,只得唯唯稱是,然后告辭離去了。蘇蔻笑問道:“奴家瞧這兩位老樂工,都是本分厚道之人,為何真人聽得他們求見,便十分焦慮不安模樣?”
“這個自然是有別的緣故,”霍啟明有些不自然道,他迅速岔開話題,“我請你為我去尋訪那永濟渠船社主事之人,別是你給忘了?”
“真人吩咐的事情,奴家哪里敢忘,已經教奴家的夫君前往拜訪。只是那船社主事首領白運廣,卻不愿往皇城來見真人。稱自己販夫走卒之輩,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傳話就是。”
“胡說,道爺我乃是方外之人,眼里并無高低貴賤之別。既是他不肯來,我自去拜訪他便了。”
正說著,幾人已經到得錢莊門口,卻見郭繼蛟領著一名兵卒上前道:“稟真人,這個乃是監軍司當值的軍士,謝副使遣他來報,左軍甲師王忠恕王點檢已經到了西苑軍營。”
“既如此,我這就過去。”霍啟明說著掉轉馬頭,“你不用跟著了,看守錢莊要緊。”說著一夾馬肚,又出了左清門。耿沖只得快步跟上,胖大的臀部隨著他的步伐晃動不已。
蘇蔻瞧著霍啟明的背影搖頭輕笑,郭繼蛟忍不住問道:“蘇副總辦,你笑什么?”
“我笑這位霍真人,三頭六臂擎天地,神通廣大弄乾坤,仿佛就沒有他辦不下的事。”蘇蔻笑道,“有個高皇帝來打天下,便有個留侯張良來輔佐。咱們燕州,有個少將軍,于是又有這位霍真人,老天爺安排得真是巧。回頭我倒想問問少將軍,哪里找來這么位神仙人物。”
霍啟明策馬疾奔,早把耿沖拋下老遠,不一會進了西苑軍營,卻見監軍副使謝文謙陪著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將,正在統領署外說話。旁邊立著一個三十出頭的六品提尉,卻是王忠恕的兒子王元相,另有一輛馬車,里面坐著王忠恕的家眷。此外還有兩個家仆,皆都恭敬垂手侍立一旁。
霍啟明翻身下馬,向那老將軍拱手笑道:“可算把王將軍請回來了,如何都在門口曬日頭,趕緊進去說話。”又對王元相道,“王兄今日特地從南苑過來?”
王忠恕抱拳笑道:“少將軍和真人都不在府中,某自然是該等一等的。”那王元相也抱拳道:“職今日才接著軍令,調往前軍乙師任團練,是以特地向楊點檢告了假,來見父母一面。”
這時王忠恕的夫人陶氏、女兒王元珠都從馬車上下來,王元珠便嗔道:“原來哥哥心中只有爹娘,倒是把妹妹我給忘了啊。”
“這個不能,妹妹我一直念著的。”王元相臉型粗獷,對著妹妹陪著笑臉,卻教人感覺有些怪異。
謝文謙這才笑道:“真人既已來了,咱們便進去罷。”于是眾人進了衙署,直至正堂后面的議事廳。霍啟明又讓王忠恕的家眷等往后宅去歇息:“我與郭統領都沒有女眷,這后院暫時也是空著,郡夫人和元珠妹子可先住在這里。等王將軍尋著了住處再搬過去也不遲。”
王忠恕忙道:“多謝真人費心,這個卻不用了,老夫在城內另有宅院,待會領著她們過去便是。”
這時耿沖才氣喘吁吁趕到,霍啟明吩咐他去備茶,又對王忠恕道:“明日四月初九,乃是一個極好的日子,咱們便先往武廟祭拜,然后便是學堂入學之禮。”
“都聽真人吩咐。”王忠恕搓手道,“只是俺讀書甚少,少將軍教我來做這個山長,怕是沒有什么本事可以傳授給諸位學子,是以心下忐忑得很。”
“不妨事,咱們這可是武學,教出來的學生,都是要往軍中任事的。”霍啟明笑道,“王將軍年高德重,威望素著,來做這個山長是再合適不過。況且又不用王將軍來講學,武學者,亦為軍隊,既然是軍隊,自然也是要嚴守軍紀。老將軍只需平日里用軍紀約束著這幫猴崽子們就成了。”
“既如此,那老夫就恭敬奉令了。”王忠恕這才松一口氣。
這時,西苑軍營中甲旅巡檢喬定忠、旅監黃景祿,乙旅副巡檢唐成義、副旅監伍中柏,各自領著本部團練、團監們都來到統領署與王忠恕相見。乙旅的軍官們原來都是王忠恕的下屬,彼此相見,尤為熱絡。謝文謙見議事廳里這般熱鬧,便對霍啟明道:“不如今日就在此處設下酒筵,教大伙們痛快喝一場,順便叫樂班也來助興,真人以為如何?”
霍啟明只好道:“這個自然是可以。”謝文謙便忙叫軍士去傳話,一面叫膳堂預備酒食,一面去督府叫樂班過來。王忠恕也吩咐兒子先將陶氏和王元珠送回自家宅院去,再趕回來吃酒。
軍營之中的酒席,無非大魚大肉,樂班來到東花廳前,便開始演曲助興。崔乾明、安有福等都拿出十分本領,真個是聲振林木,飄絲如雪。霍啟明偷偷覷那季云錦,卻見她手拂箜篌,十分專注,正眼也不往堂上瞧一眼,心下松一口氣,卻又有些失落。
王元相匆匆趕回,這時酒筵早已開席,他從庭前樂班穿過,被金芙蓉和季云錦兩個的美貌吸引住,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他在中軍甲師甲旅軍官這邊擠著坐下,先拿起酒盅飲了一大口。見舞姬們已經上來踏歌獻舞,便仔細瞧著,又轉頭向庭前看看金、季兩個女孩,心下暗自比較。
卻聽得甲旅團練李仁徽在身邊稱贊:“這幾個小娘,腰恁地細!袖子也舞得好。”王元相便順嘴接話道:“若論相貌,還是那兩個,彈琵琶的和演箜篌的,真個好看。”
李仁徽笑道:“畢竟是督府里的樂班,相貌自然是不差的。”坐在王元相另一側的團監劉承官卻與團練高政永議論道:“郭統領在左軍之時,原是護將軍的下屬。如今他做了統領,若教王點檢帳前聽令,必定彼此都不自在,倒是請王點檢來做這個武學山長,大家面皮上都過得去,卻不是極妙?”
高政永點頭道:“是這個道理,畢竟曾是郭統領的上官,有個情分在此。”
王元相聽得此語,又瞧瞧那兩個女孩,心思活絡起來,忍不住又喝了一杯。他再瞧瞧女孩,越發覺得好看,于是再喝一杯。
眾人一邊吃酒,一邊說笑,待到酉正時分,軍官們吃飽喝足,俱都起身告辭。謝文謙送諸將出花廳回來,見那王元相喝多了酒,面色發紅,依舊端坐不動,便笑道:“王團練,要不要給你弄一點醒酒湯來?”
王元相搖了搖頭,卻觍著臉笑道:“謝副使,咱們燕州軍軍紀,只說是不可調戲婦女,卻不曾禁軍官納妾,是也不是?”
謝文謙有些詫異:“如今楊點檢在南苑,屢次與你們分說軍紀,本使也曾往南苑訓誡過諸位,想你也應該都記得。這納妾之事,軍紀倒是不曾禁止。若你相中了哪家的女孩兒,只要兩廂情愿,卻是軍紀約束不著的。只是須得你家大婦也無異議,此事方可行之。”
霍啟明與王忠恕兩個正在說話,聽得這邊言語,都轉頭過來瞧著。王忠恕皺眉道:“這豎子,今日貪杯多飲,想是昏了頭了,說什么胡話?”
王元相卻不理會父親,只覷著霍啟明道:“卑職今日喝了酒,是以壯著膽子向霍真人討兩個人去,不知真人可允?”
霍啟明淡淡道:“聽王兄此言,想是瞧中了我樂班之中哪個女孩兒?”
“不是哪個,是兩個。”王元相笑嘻嘻伸手指向庭前,“一個彈琵琶的,一個彈箜篌的,這般好顏色,卑職著實心動。卻不知真人能否割愛,賜給卑職?”
庭前樂班已經停止了演奏,聽得這番胡言亂語,都轉頭望向霍啟明。金芙蓉咬住了嘴唇,季云錦心頭揪緊,抬頭瞧著霍啟明,見他眼神掃過來,忙又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