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城內,金吾衛副總管姜昌眼見殿前軍統領寧宗漢拒絕效忠,百官多不來朝,心知梁佑存弒父之舉已然犯了眾怒。遂于臘八節宮中預備祭司之時,設法支開布骨赤忠,將梁佑存和皇后朱氏先后襲殺,以首級降于全王梁佑續。布骨赤忠受傷之后脫逃。
梁佑續由金吾衛總管龔長捷率精壯衛士護送,進入洛陽宮,于乾元殿登基,恢復龍乾年號。隨即下令將姜昌斬首,又大搜全城,拿住躲藏的布骨赤忠,梟首示眾。
執筆中書令鮑文敬稱病閉門不出,李垂興總攬大權,十分得意。梁忠順舊日部屬之中,凡與其有舊怨者,多被下獄,哭號之聲,道路皆聞。寧宗漢忍不住勸道:“相國何必眥睚必報,如今外敵環伺,國家多難之際,當盡棄前嫌以用之,共渡危局才是。”
“既是如此,北唐近十萬大軍,虎視于邯鄲等處。朝歌戴鳳羽,手中不過五萬兵馬,”李垂興皮笑肉不笑,“寧統領何不自率精銳往朝歌去助陣?”
寧宗漢面露為難之色:“戴副統領乃是康王親信,寧某只怕是使喚不動也。”
李垂興呵呵一笑,拂袖而去。
梁佑續登基為帝之后,即遣使至汴梁,召三弟康王梁佑延入京。被梁佑延一口拒絕,聲稱徐州戰事吃緊,他必須坐鎮汴梁,以主持淮東戰事。
使者回報,梁佑續甚為惱怒,下詔免去梁佑延汴梁留守之職。孰料詔書尚未出城,朝歌急報,北唐大將向祖才率精兵五萬,已經攻占內黃、堯城,圍逼安陽。戴鳳羽恐唐軍勢大難敵,向東都求援。梁佑續、李垂興皆不敢大意,即遣寧宗漢率兵三萬,與戴鳳羽合兵一道,抵御唐軍攻勢。
于是汴梁求救使者到得滎陽就被守將曹柯給趕了回來:“北唐大軍來犯,東都自顧且不暇,哪里還有兵去救汴梁!”
使者哭回汴梁報知梁佑延,左右無不惶懼:“汴梁城方長四十里,如今城中無有精兵,如何能守!不如退往滎陽,再做計較。”
陳凝、于贊等皆已被唐軍神速攻勢嚇破了膽,連連稱是。惟有康王府長史凌軒厲聲反對:“不能走!康王基業,都在汴梁,如今棄之,又何以在朝中立足也?一個畏戰先逃,全王便可下詔罪之。守住城池才是上策,待得戴將軍擊退北面之敵,引兵來救,城外唐軍遠道而來,糧草必定不濟,久攻不下,只能退卻。再者,汴梁若失,徐州無援,定然會被徐家奪走。康王又有何面目立足于東都乎!”
“唐軍一能當十,城中百姓雖多,卻是俱都不識兵革。咱們雖是征集了數萬壯丁,只怕唐軍攻城之時,便都散了。”陳凝堅決反對,“沒有兵,拿什么守城?”
“爾等丟了城寨,回東都還可繼續為將。吾王失了汴梁,回東都如何自處!”凌軒苦口婆心,“殿下,不能走也。”
城內梁佑延六神無主,商議未定。城外,東唐軍營之內,謝文謙得斥候急報,東南面亦有一支兵星夜趕來,也是大吃一驚:“徐州守軍趕回來援救汴梁?”
“不是,”顧齊元恭聲稟報,“卑職得斥候來報,也是心中驚訝,便親往察看。職部與敵在陳留縣城西面吳家鎮接戰,來者乃是南吳徐家兵馬!”
張季振、譚宗延皆是背上冒出冷汗。謝文謙連忙吩咐打開輿圖,嘖嘖稱奇:“徐州至汴梁,亦是六百里路途,徐家出手這般果決!來將是何姓名,你可知曉?”
“尚未探明。敵之斥候,機敏兇悍,足稱勁敵。”
“先破吳軍,再打汴梁!”唐成義果斷提議,“城中守軍必不敢再出城搦戰,咱們先擊退南吳之敵,回頭再以火炮轟城。”
“不錯,”譚宗延也點頭贊成,“敵我雙方,皆是遠道奔襲,利于速決。咱們一戰摧之,則無后顧之憂矣。”
“好,”謝文謙點頭,又吩咐道,“再遣斥候出去,查清敵軍人數多少,主將何人?”
汴梁東去,河道密集,平原一望。兩萬余南吳精銳,自蕭縣一路東來,連過虞城、宋城、考城,眼看就將殺至汴梁城下,不料竟有人搶先了一步。雙方斥候遭遇,毫不猶豫向對方發起了攻擊,互有死傷之后各自退去,也都察覺敵方很是扎手,絕非易與之輩。
南吳軍駐屯于吳家鎮東面雙樓寨,主將徐智勤年未三旬,形容俊雅,卻是眉頭深鎖:“北唐軍來得好快!萬沒想到竟然還搶在了咱們頭里。”
副將司馬承道面色擔憂:“都說北唐兵馬,雄于天下,名將銳師不可勝數。必然也是有見識深遠之人,察覺汴梁為要害之地。來日定然會先來攻打咱們。”
“不用怕他們,”徐智勤深吸口氣,神色篤定,“敵既連番獲捷,必有輕敵之心。咱們先為佯敗,后陣以火槍摧敵,定能勝之。”
他輕輕一笑:“上百支火槍,某都跟大兄要了來,明日,便教燕州之敵,也見識見識。”
東唐與南吳兩軍,一駐李家寨,一駐雙樓寨,南北相隔不足三十里。翌日清晨,雙方主將先后將主力拉出營壘,在平坦的原野之上列開戰陣,預備一場激烈的廝殺。
從俘虜口中得知敵軍主將名為徐智勤,謝文謙很是困惑:“徐智玄徐智興兄弟,皆有大名。這個徐智勤,只知道是吳逆徐敬徽之從侄,此前素無籍籍之名,卻被署為遠襲主將,想必定有過人之能,諸位,萬萬不可輕敵!”
“輕不輕敵,都是今日一戰。”張季振手掣橫刀,意氣風發道,“咱們已經查探明白,敵不過二萬之兵,與我相當,南吳主力尚在徐州城下,此戰,必勝之!”
原野上盛開著不知名的小花,早春的陽光灑落下來,比敵軍先出營列陣的東唐軍從兩翼迅速遣出騎兵,向敵陣發起了沖擊。
南吳之弓弩手,名滿天下,他們傲然挺立,等著敵方騎兵沖入射程,就開始輪番放箭。不少騎兵連人帶馬栽倒下來,但是他們并不慌亂,同樣以角弓還擊。接著,中軍的步軍開始向前推進。羽箭射在盾車之上,剝剝作響,東唐的弓弩兵也開始還擊,羽箭密集如雨,來回對射,不時有人悶哼一聲,身子軟下來,被同伴們迅速拉開,召喚醫官趕來救治。
第一隊騎兵襲擾不成,漸漸拉開,第二隊騎兵又沖了過來。中路,雙方的步卒已經殺做一團,直到這個時候,南吳官兵才真正領教到東唐兵馬的厲害之處,每一伍士卒,都配合嫻熟,長短兵器互為掩護,運用得十分精妙。不過一刻工夫,號稱百戰精銳的南吳老卒就開始壓不住陣腳,開始漸漸敗退。
傳令兵打馬向前,奮力揮舞著令旗,排成兩列的步卒竭力保持住陣型,向后退去。在徐智勤中軍本陣的兩翼,由最精銳士卒組成的火槍隊,兩人一組,扛著一支沉重的火槍,挺身直立起來,開始從膛口裝填火藥、彈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