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由檢的構想當中,陜西戰局中,洪承疇以軍事打擊為主,要堅決把闖將李自成圍堵在陜北一帶,不讓其有機會再次揮師南下,肆虐中原的機會,以便給孫傳庭屯田預留更多的時間。
等孫傳庭屯田練兵成功之后,就會積累大批錢糧,并且安撫地方,收攏流民,之后就可以將屯田安民的事宜向西擴展到鳳翔府。
如果進展順利,那陜南一帶將會在兩三年內安定下來,同時孫傳庭屯田所獲也會給洪承疇提供強有力的支持。
河南方面,盧象升將會以汝州為根據地,全面借鑒孫傳庭陜西經驗,以安撫地方,收攏流民為主。同時募兵練兵,以點帶面,爭取盡快穩定局面。
陜西、河南屯田安民相對來講會比較輕松。因為兩地都是流賊為禍最烈的地方,很多士紳大戶都在這么多年的動蕩中煙消云散,從而留下了許多無主之地。兩省所缺的不是土地,而是安全的生產生活環境。
現在闖王高迎祥所部已從河南轉戰南直隸地區,按照目前還未偏離的歷史方向來看,崇禎九年高迎祥將會被孫傳庭剿滅并擒獲。
張獻忠會流竄到湖廣一帶,河南將會迎來難得的休養生息的機會。
如果不是明年建奴忽然突破長城關口襲擾京師,盧象升不得不率兵進京勤王,內地流賊將很快被徹底剿滅肅清。
現在朱由檢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只要時間足夠,不管流賊還是建奴,他都有信心將其剿滅。
前世的時候,朱由檢時常思考一個問題,每當大明官軍就要將流賊徹底剿殺之時,建奴總會在關鍵時刻突破長城關口襲擾京師。
崇禎九年和十一年,建奴不講理般的入侵,打亂了官軍剿賊的部署。
為了保衛京師重地,在朝廷嚴令下,各地官軍不得不放棄對流賊的圍殺,匆匆奔赴京師勤王,以至于讓流賊得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等到建奴飽掠而去,官軍早已疲憊不堪,流賊借機迅速壯大起來,最終導致局面糜爛,不堪收拾。
后世的觀點一是認為流賊與建奴之間互通聲氣,二是認為建奴遍布各地的密諜為其通風報訊,加上皇太極的英明果決,所以才在關鍵時刻入寇,以實際行動支援流賊,好讓大明慢慢失血而亡。
對于前者,朱由檢持否定態度,就拿最后推翻大明的李自成來講,如果是他跟建奴之間互有聯絡,那就不可能對建奴的實力一無所知,以至于在一片石大戰時被建奴迅速擊潰,從而導致后面大順政權的滅亡。
而如果是建奴的密諜傳遞情報的話,那這些密諜是如何具有那么長遠的戰略眼光呢?難道一個密諜會判斷出官軍剿滅流賊之后,建奴就沒有了占據大明江山的機會嗎?歷史的真相猶如藏在迷霧之中,讓人難以看清真面目。
對于崇禎九年的建奴入寇,必須現在就要著手準備應對,等一切準備妥當,就要在合適的地點給建奴以沉重打擊。
整個滿洲八旗戰兵不過十萬人左右,明年入寇的八旗兵不會很多。真正讓建奴發展壯大起來的是崇禎十一年的那次入寇,數萬八旗兵整整在大明境內肆虐半年之久。
此次清軍所獲甚大,共敗明軍57陣,攻克濟南府、3州、55縣、2關,殺兩名總督及守備以上將吏百余人,生擒德王朱由樞(押送沈陽)、郡王朱慈穎、奉國將軍朱慈賞、監軍太監馮允許等,獲人畜46萬2千3百,黃金4039兩,白銀97萬7460兩。
被后世譽為大明岳飛的盧象升就是在此次清兵入寇事件中陣亡于河北巨鹿,令人惋惜不已。
這次八旗兵擄走的幾十萬人口中,有大批的工匠,這些工匠后期為清兵打造了無數的堅兵利器,成為滿洲八旗的堅強助力。
朱由檢附身看著案上的地圖,思慮良久,目光最終聚焦在昌平縣上面。
印象中八旗兵自居庸關突入之后,先打的延慶,然后破順義、昌平。轉而繞過京師向南,襲破房山、良鄉、涿州,然后往東打破香河、寶坻,最后攜帶所搶人畜金銀,從容的自破口處出關。
如果作為一個純粹的軍事統帥來講,最好是在香河、寶坻一帶,等八旗兵飽掠兵疲之際再予以迎頭痛擊,那時候對八旗兵的殺傷會取得最大化的效果,
但作為一個穿越者來講,眼看著大批的無辜百姓被殺被搶,無數百姓家破人亡,朱由檢自問做不到這一點。
既然你敢來,那就來吧,讓我看看八旗兵到底有多強悍!
想到這里,朱由檢吩咐道:“傳見勇衛營總兵!”
王承恩趕忙出殿叫過一個小黃門,囑咐幾句后,小黃門急匆匆前去傳旨。
朱由檢坐下喝了口茶水,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記憶中明年八旗兵的劫掠,近在咫尺的宣大官軍似乎毫無動靜,這不應該啊,思來想去,唯有畏敵如虎才能解釋這件事。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宣府總兵楊國柱,大同總兵虎大威手下皆有可戰之兵,就算畏敵,但如果上峰有令,他們不敢不聽,問題還是在宣大總督身上。梁廷棟,呵呵,想到這個人在此次事件中的拙劣表現,朱由檢笑了。
雖然此人事后怕朝廷追究責任,與兵部尚書張鳳翼一樣服食大黃自盡,但目前也不能因為未發生之事而免掉他的官職,那不合規矩,接替梁廷棟的人選近在眼前,但以什么名義替換他呢?
朱由檢開口道:“大伴,你親自跑一趟高陽,去探視一下孫承宗。替朕問他一句話: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如果能,那就讓他來京陛見,否則作罷。
其實不出預料的話,孫老定會答應,朕實在不忍心讓年已古稀的孫老再為國事奔波勞累了。但現在情勢下,朕信得過的還是這位老臣的能力,你去吧,對孫老要謹守禮節,不可有絲毫怠慢之處!”
王承恩連忙答應后轉身而去。
孫承宗忠心自不必說,崇禎十一年清兵入寇,打到高陽縣城,賦閑在家的孫承宗率全城軍民守城,城破被擒,自縊而死。他的五個兒子,六個孫子,兩個侄子,八個侄孫戰死,孫家百余人遇難,可謂滿門忠烈。
論能力,其雖不具備統馭全局的戰略眼光,但封疆一地毫無問題,要不是自己穿越的這個糊涂皇帝偏聽偏信,一直任用孫承宗督師遼東,滿洲八旗不會如現在這樣從容用兵。
此次打算啟用孫承宗,就是要借助他的資歷和威望,膽識與氣魄,威壓宣大之兵。
正在朱由檢胡思亂想之時,一個小黃門悄悄進來跪地稟報:“皇爺,駙馬都尉鞏永固請見!”
朱由檢楞了一下,隨即吩咐道:“快快有請!”
今天事物繁多,自己召見鞏永固的事情都忘了。
不一會,一身白衣,風度翩翩的鞏永固來到殿中,大禮跪拜道:“臣鞏永固參見圣上!”
“免禮,駙馬請起,賜座!”,朱由檢笑道。
前世的崇禎與鞏永固交情不錯,所以見到后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
對于自己這位便宜妹夫,熟知歷史的朱由檢心中自是感佩不已。
崇禎十七年李自成攻入京師,樂安公主病亡,尚未發喪,棺槨放在家中。永固以黃繩縛子女五人系柩旁,曰:“此帝甥也,不可污賊手!”舉劍自刎,闔室自焚死,家中奴仆逃散一空,只有一個忠仆留下來給他全家收尸。
“樂安可好?”朱由檢笑著問道。
“回皇兄,樂安向來體弱,臣遍請名醫高人為之調養,頗見成效。”鞏永固笑著答道,隨即在小黃門搬來的錦凳上坐了下來。
朱由檢沉吟一下,開口道:“駙馬,朕這次召你前來,有件事要與你商議。”
鞏永固趕緊站起彎腰拱手道:“皇兄有事盡可吩咐,臣無有不遵,當不得商議一詞。臣此次前來,自家中帶來兩萬兩銀子,交于圣上支派。”
朱由檢心中一暖,說道:“朕知你喜好結交朋友,收藏字畫,這兩項花銷都不小,家中余財并無多少,這兩萬兩大概是你全部身家了吧?”
“值此國事艱難之際,臣些許微財算不得什么!樂安出自皇家,臣與皇家是為一體,只是積蓄甚少,無以報皇兄。”鞏永固笑道。
朱由檢抬手讓他坐下,說道:“滿朝臣子要是有一半與你這般,國事大有可為,可惜,呵呵!前番皇后召見嘉定伯,言及朝廷困難,嘉定伯聞言左顧右盼,支吾搪塞,最后皇后氣不過訓斥與他,萬般無奈之下,嘉定伯獻金五千兩,呵呵,朕知他家資百萬,但畢竟是朕的丈人,也只好由他去了!”
鞏永固聽到皇上談及隱私,尷尬不已。
朱由檢話鋒一轉,說道:“駙馬,你門下可有忠誠可靠,善于經營之人?”
鞏永固沉吟一會,答道:“回皇兄的話,臣門下有一家仆,忠心耿耿,交游廣泛,善于經營之道,不知皇兄意欲如何?”
朱由檢道:“你也知道,朝廷現在最缺的就是錢糧。如今陜西,河南,山東流賊猖獗,幾省不僅無賦稅上交,朝廷還要大量貼補,更有剿賊動用的大兵,每年也需要巨量錢糧。
現今朝廷指望的只有江南以及兩廣稅賦,實在是無以為繼,朝中閣老重臣對此束手無策,這種情形再持續幾年的話,大明江山危矣!”鞏永固點頭贊同。
朱由檢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朕預備另開財源,不通過朝廷,用皇室的力量去賺取銀兩。畢竟這江山是朱家的,朝臣可以敷衍了事,朕與你等皇室中人絕不能毫無責任感,否則將死無葬身之地!”
鞏永固開口道:“皇兄所言甚是!臣冷眼旁觀朝堂,滿朝朱紫盡皆只顧私利,尸位素餐,臣內心也是氣憤至極!但臣的身份已定,只恨自己有心無力,無法助皇兄一臂之力!”
朱由檢笑道:“駙馬有心就好,朕領情了!你也知道現今制鹽販鹽乃是暴利所在,但鹽利都掌控在晉商、徽商手中,此輩與南直隸朝官之間利益盤根錯節,相互勾連,鹽場都被其牢牢握著。
而淮揚一帶的鹽場乃是大明出產最大之地,要想從其手中奪利何其難也。
朕從錦衣衛那里得到的情報來看,淮揚鹽場所產之鹽質次價高,分銷的鹽商從大鹽商那里拿到貨后,還要往里摻加砂礫土塊,然后加價賣給百姓。
百姓買到的鹽皆是粗粒大鹽,無論口感色澤都粗劣無比,但因沒有別的渠道,百姓只能購買這種劣質粗鹽。
駙馬,要是有一種潔白如雪,細如面粉的食鹽以同等價格賣給你,你還會買那種粗鹽嗎?”
鞏永固興奮站起身問道:“難道皇兄手中有此等好鹽?要是有的話,那天下大賣毫無問題啊!如此巨利之物,一旦行銷天下,那皇兄所憂迎刃而解啊!”
“朕手中并無此等好鹽!”朱由檢答道。
鞏永固一愣,垂頭坐下,沮喪道:“皇兄莫不是消遣與我!”
“哈哈哈哈!朕雖然沒有,但朕有制出好鹽的妙法!”
朱由檢大笑道。
鞏永固將信將疑的道:“皇兄勿要戲言,剛才皇兄言及天下之事,臣心憂不已,實在無心玩笑。”
朱由檢收起笑容,溫言道:“朕并非戲言。據朕所知,兩淮、兩浙鹽場所產之鹽都是煎煮而成,謂之熟鹽,大明絕大部分百姓所食之鹽都來自那里。
朕所用的方法謂之曬鹽法,如果成功,不光產量巨大,而且質量遠優于熟鹽。
具體如何制取,朕已經親自抄錄在案。朕思及宮中之人,除了王承恩等,其余未有可用之人,朕相信你的眼光,既然你說家仆可靠,那就用他主持此事,朕會派一隊錦衣親軍協助與他,免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此人是何姓名?”
鞏永固拱手答道:“此人名叫鞏凡物,年三十一歲,是臣的家生子,世代服侍鞏家,忠誠絕無問題。
臣的家務都由他搭理,無論大小事務,皆處理的井井有條。
臣日常交游所耗甚大,都是他經營所得,臣平日并未視他若仆,以兄長之禮待之!”
朱由檢略一沉吟,難道歷史上給鞏永固全家收尸的就是此人嗎?大有可能。
他轉身從書案上拿起一冊文書交于鞏永固,說道:“事不宜遲,你這就回去交待此事,等準備停當,錦衣親軍自會一同出發。”
鞏永固接過書冊小心的收入懷中,道:“皇兄,制鹽之地是為何處?”
朱由檢一拍腦門,笑道:“朕糊涂了,竟把此事忘了,哈哈,來,你來看!”
鞏永固跟著朱由檢來到書案上的地圖前,朱由檢指著后世山東壽光一角說道:“此地為青州府壽光縣所轄,名為大家洼。
據朕所知,此地人煙稀少甚為荒僻,是一處絕佳的曬鹽之地(后世的海化集團就在大家洼,筆者曾經去過,一眼望不到邊的鹽場,無數的鹽山)。
鞏凡物去后,錦衣衛會與縣府知曉,讓其協助召集制鹽所用人手,修建鹽場,然后舉家遷往場內居住,不得與外界有任何交集。錦衣親軍日常負責巡視周邊,清理無關人等,大小事宜皆由鞏凡物主持,如有問題錦衣親軍自會出面。
待制鹽成功后,鞏凡物就不必在鹽場管理,而是開始行銷出產之鹽,先以京師為主,待打開市場后,逐步擴展到各地,那是后話了。當務之急就是制鹽務必成功,朕給你的方法只是一個大概,具體如何還需反復實踐才可。”
鞏永固拱手道:“皇兄放心,臣會叮囑鞏凡物,用盡一切方法也要完成皇兄交辦之事!”
朱由檢微笑道:“朕在這里等著好消息,你那兩萬兩算是入股吧,朕不會白要你的銀子,等賺到銀子后,好好待朕的妹妹喲,哈哈哈!”
鞏永固也不推脫,笑著施禮后退下,他心里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