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看完馮英來信,久久不做聲。
楊雄見云昭臉色難看的厲害,就低聲道:“我父親有好友在重慶,上次與我父親通信的時候還是去年的事情,信中說,他準備舉家遷徙,我父親邀請他來關中,他不肯,聽說全家去了瀘州。
如果局勢再糜爛,瀘州恐怕也不是安穩所在。”
云昭冷哼一聲道:“蜀中災難深重,非一時,一人之力可解。”
“縣尊以為此次張秉忠會占領蜀中?”
云昭搖搖頭道:“此時,蜀中人還有少許斗志,秦良玉雖然年邁,還有幾分力氣,張秉忠流寇性格,不耐久戰,等左良玉等朝廷大軍入川之時,就是張秉忠離開蜀中之日。”
“既然如此,夫人在白帝城,該如何自處?”
“退隱深山,夫人想占據夔州東部,等待天時。”
“卑職以為夫人眼光深遠,夔州控帶二川,限隔五溪,據荊楚之上游,為巴蜀之喉吭,更有西南四道之咽喉,吳楚萬里之襟帶的美稱,只要控制了夔州以東,蜀中大門就會對誰洞開,值得好好籌劃一番。”
云昭點點頭,命楊雄喚來云霄,重新考慮一下關中與夔州連通之事,沒有關中支持,馮英想在蜀中完成她的救人大計完全不可能。
回到后宅的時候,天色又很晚了,錢多多已經喂飽了兩個孩子,正盤腿坐在錦榻上跟兩個孩子玩耍。
見云昭回來了,就打開食盒,把里面保存的飯食一樣樣的端出來,云昭沒有什么吃飯的心思,匆匆吃了兩口就推開餐盤,瞅著云彰發愣。
“馮英出事情了?”
“她準備拯救蜀中有可能被拯救的人,可能會吃很多苦。”
錢多多抱起云彰道:“她就不想這個小家伙了嗎?”
云昭無奈的道:“她就是這么一個人。”
錢多多哈的叫了一聲,抱著云彰在床上親昵的滾了一個圈將額頭貼在孩子的額頭上道:“你娘要當全天下人的娘,小可憐,只好讓我來當你的娘了。”
云彰張大了嘴巴,笑的咯咯的。
崇禎十二年是一個很壞的年份。
造反的人似乎都變得暴虐起來了。
年初的時候,李洪基,張秉忠似乎都在干一些為百姓謀福利的事情,他們打土豪分田地,推翻官府平冤獄,他們甚至發給百姓牲畜,種子,鼓勵他們發展農桑,讓每一個人都看到起義的好處。
當他們開始流動之后,這樣做的好處落不到他們身上,所以,這些短視的人也就拋棄了這種對他們來說有長遠好處的事情,變成了窮兇極惡的魔鬼。
搶劫總要比種莊稼等收貨來的快捷。
李洪基在襄陽召開了聲勢浩大的會盟。
與會的人數眾多,李洪基攜劉宗敏、高一功、田見秀、袁宗第、劉芳亮,郝搖旗,李雙喜,張鼐、羅虎、劉體純、李來亨,女將紅娘子,文臣有正軍師宋獻策、副軍師李巖、謀士牛金星大會天下群雄。
惠登相,李萬慶,薛仁貴,羅汝才,革里眼賀一龍、左金王賀錦、爭世王劉希堯、亂地王藺養成,以及張秉忠的女婿汪兆麟與會。
以及聞風而來的天下大大小小的賊寇——闖天王高應登,整齊王張胖子,搖天動,混十萬馬進忠,四天王李養純,滿天星張大受,掃地王張一川,改世王許可變,興世王王國寧,混世王、整世王、九條、順天王、太平王、靖天下、瓦背王、爬天王、紫微星、蛤蜊圓、張妙手、賀雙全……。
就連聲名赫赫的關中王——云昭也派了親叔叔過山虎云虎參與盛會!
此時,全天下的賊寇齊聚襄陽。
云昭瞅著一輛尷尬的云虎道:“虎叔,你沒必要親自從延安跑過來解釋這件事。”
云虎憤怒的道:“李洪基這個狗賊,膽敢亂用我們藍田名號,真是不知死活。”
云昭揚揚手上的名單道:“有名有姓的大盜一百八,無名無姓的三百六,這就是人家李洪基做的宣傳,咱們云氏本就是千年老賊,被人家點出來也不奇怪。
只是,我這個關中王的名頭到底是誰給我安上的,真是又壞,又毒啊。”
楊雄在一邊連忙道:“這個昭告天下的名單是李洪基的副軍師李巖擬定的,不過,從李洪基中軍傳來的消息說,這個名單上的人除過我們之外,都是真實存在的,就連虎叔人家也找了一個跟虎叔相貌有七成相似的人冒名頂替,可以說,把我們藍田縣通賊一事,坐的實實的。”
云昭隨手丟掉文書苦笑道:“這是逼我站隊呢,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把自己混在賊寇里面,要想辦法脫身才是,沾上了賊名,我們以后恐怕辦很多事情的時候都不會那么方便了。
你看看,洪承疇,孫傳庭,以及我們南京交好的官員都來信問我們是不是已經起事了,江南都知道的事情,我們知道的反而最晚,看來,李巖這個混蛋恨我不死啊。”
楊雄跟云虎也是一臉的苦笑。
云昭丟開手上的幾封信道:“這時候怎么說都沒用,只有來真格的了。”
楊雄眼前一亮連忙問道:“怎么來真格的?”
“給楊嗣昌去一封信,告訴他,我們藍田縣準備趁著天下狗賊齊聚襄陽,準備兵出商洛,借道南陽攻擊襄陽,一鼓將天下賊寇蕩除。
請他告知南陽的何英昌別擋我的路。”
楊雄吞咽了一口口水道:“縣尊,您準備出多少兵馬?咱們看家的兵團只有兩支,如果您真的有這個想法,藍田縣團練就要全部召喚起來了,如此,我們才能夠湊足三十萬大軍,另外,咱們之前沒有出兵的打算,所以,糧秣,軍械,器具都不齊整,想要動員起來,估計最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卑職擔心,到時候賊人已經開完會星散了。
最重要的是,咱們藍田縣的兵馬抽調一空,誰來看家呢?”
云昭搖搖頭道:“用不了那么些人,我跟虎叔帶一千親衛去商洛就夠了,不過,誓師大會要在西安開,必須充分表明我們跟賊寇勢不兩立的立場。”
楊雄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了,連忙道:“我這就去準備。”
楊雄走了,云昭從抽屜里取出另外一份文書遞給云虎道:“虎叔,您看看吧,六百萬賊寇啊……”
云虎取過文書匆匆看了一遍道:“你那顆暗子到底沒怎么受李洪基重用啊。”
云昭苦笑道:“誰讓您當初給我介紹了一個憨貨呢,除過兩膀子力氣之外,腦袋瓜子總是不那么靈光,上陣殺敵問題不大,領兵打仗就沒本事了。
不過呢,這一次,李洪基以及這些賊寇們的統一了一下他們的隊伍,雖然有濫竽充數的,可是,六百萬也太嚇人了。
就算是去掉四百萬虛頭,還有兩百萬啊。”
云虎嘿嘿笑道:“賊人聚集的時候自然山崩海嘯,不過,一旦戰敗,潰敗也如同江海潰堤,來得快,去的也快,長久以來,賊寇都是這個模樣,不像我們家的人,能聚能散,這才是本事。”
云昭哈哈大笑道:“所以,我們家才是最厲害的。”
云虎最喜歡聽云昭說大話,不管真假,至少聽著這話都提氣。
藍田縣縣令云昭被賊寇羞辱,不僅僅云氏上下不答應,就連藍田縣全體百姓也不答應,楊雄將宣傳事宜交代下去之后,整個藍田縣就沸騰了起來,無數官員,學子,百姓,商賈,統統上書藍田縣縣尊云昭,希望藍田縣能夠出兵剿滅這股羞辱藍田縣,羞辱縣尊的賊寇們。
開始的時候,云昭以為這只不過是秘書監發起的宣傳攻勢而已,隨著秦王帶著西安府的官員連夜前來拜訪的時候,云昭這才發現,有人當真了。
尤其是秦王一臉的眼淚即便是云昭這種鐵石心腸的人也看的心有戚戚焉。
面對滿堂膽戰心驚的官員,文士,云昭沒法子只好用短劍割開手掌發誓,自己與李洪基,張秉忠之流勢不兩立,萬萬沒有合流的可能。
加上云虎就活生生的站在一邊,這些人才算是放下了心,積極地跟云昭商討如何將藍田縣徹底的與賊寇切割開來。
只要藍田縣大軍愿意剿匪,他以人頭擔保朝廷絕無加害之意。
在秦王的示意下,云昭邀請秦王去后花園一敘,在花廳里,云昭看過皇帝給秦王的密旨之后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這一次真的被李洪基拖下泥潭了。
除非藍田縣此次出兵隔絕李洪基,張秉忠兩支賊寇合流,否則,關中就是對朝廷威脅最大的一股盜賊,到時候,朝廷不惜給建奴獻上財帛,也要調集遼東鐵騎匯合天下兵馬討伐關中。
對于朝廷討伐關中這件事,玉山書院曾經做過無數次推演,該如何應對這種最糟糕的場面,藍田縣高層一個個都是胸有成竹的。
誰該干什么,該怎么干,干到什么程度,也曾經演示過很多遍,只要那一天到來,就會讓朝廷真正見識一下藍田縣火炮的威力。
“所以,藍田縣必須截斷李洪基與張秉忠的聯系,所以,王爺,我們只有一個地方可以選擇。”
秦王連連點頭道:“縣尊說的沒錯,孤王以為,如今夔州空虛,正是千載良機,只要我們藍田縣兵出蜀道,就能牢牢地扼制住蜀地的咽喉,讓李洪基,張秉忠兩大賊寇不能連成一片。”
不等云昭說出地方,秦王就急不可耐的說出了皇帝的想法。
云昭雖然不懂李洪基,張秉忠為什么會想著聯合在一起,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矛盾恐怕比他們跟官府的矛盾還要深,兩人在一起不出十天,一定會死的只剩下一個。
朝廷應該努力讓他們匯合在一起才是啊。
不過,既然皇帝這么想,云昭也很想當一回忠臣,這一次他決心幫助皇帝干成一件讓他歡喜的事情,那就是兵出夔州,畢竟,他可憐的老婆還在那里收攏災民呢。
“縣尊,孤王以為,以為藍田縣軍兵之悍勇,人數不宜太多,三千兵馬能否守住夔州?”
云昭眨巴著眼睛看著秦王認真的道:“區區夔州,兩千兵馬足夠,王爺稍待,本官這就傳令下去,命云虎率領我云氏本部人馬兩千,即刻出征夔州,定不讓兩股賊寇于蜀中合流,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秦王聽罷,淚流滿面,握住云昭的手道:“本王愿意支應銀元五萬為大軍軍資!”
云昭的眼眶也微微發紅,握住秦王的手道:“本官定不辱使命!”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