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滿臉橫肉如同屠夫一般的陳武兩父子,云昭多少有點失望。
說實在話,這樣的人不好拿出去宣傳。
在確定了人家的職業就是屠夫之后,云昭端起酒杯邀飲。
原本還有些局促的陳武,在喝了三杯酒之后,就一把扯過自己瘦弱的小兒子,極力向云昭推薦,這是一個當兵的好材料。
見云昭有些不信,就準備讓這個瘦弱的兒子脫掉上衣,去把云昭宮殿口的石獅子舉起來走兩圈給皇帝看。
云昭瞅瞅那一對高度足足有一丈,重量足足有三萬斤的漢白玉石獅子一眼,覺得這個瘦弱的孩子可能舉不起來。
關中人喝點酒之后,基本是什么話都敢說的,最要命的是,他們在喝了酒之后,就真的認為自己可以辦到那些吹牛的事情。
舉石獅子,舉青銅鼎用來彰顯武力的事情多的數不勝數。
就連赫赫大秦的秦王都有舉鼎被砸死的,普通人胡亂舉石獅子,青銅鼎,千金閘之類重家伙被砸死的人就多的數不勝數。
孩子看起來很靦腆,還是莫要造孽了。
云昭就主動切換了話題,詢問起陳武當初挪動藍田界碑的光輝往事。
提起這件事,陳武立刻聲如洪鐘,笑如驚雷,云昭的耳朵嗡嗡的響,根本就聽不清這個口沫橫飛的家伙到底說了些什么。
不過,人家有囂張的資格!
以前,他帶著五個兒子幫藍田縣通過挪界碑的方式開疆拓土,現在,他的四個兒子扛著槍,在大明的各條戰線上為國家開疆拓土,算是持之以恒了。
也算是不忘初心。
就算他們表現的粗俗了一些,云昭也不在乎,畢竟,云氏還是禍害了關中上千年的強盜呢,誰又能比誰高貴幾分呢?
遇到能說話的人就說話,遇到不能說話的人就喝酒,這才是酒最大的用處。
一個把家里所有男丁都獻給了國家的人,讓他獲得該有的榮耀,該有的尊崇,也是應該的。
這個國家還要依靠這些人來守衛呢。
所以,把所有的話都融進酒里,酒喝到位了,話也就說透了。
陳武回到鄉里之后,只要拍著他滿是胸毛的胸口說一句——陛下陪我喝了酒,這就足夠了,比什么宣傳都管用。
這父子兩喝了云昭一壇子宮廷玉液酒,臨走的時候,云昭又奉送了一壇子這種高級酒,然后,兩父子,一個抱著酒壇子,一個扛著上書“勇武世家”的大匾離開了云昭的宮殿。
估計這兩樣東西,夠這個標準的關中屠夫炫耀到死!
看著他們高興,云昭自己都高興。
見過文武之后,接下來要見的自然是財神。
滿大明最具傳奇色彩的財神是誰?
自然是劉茹!
錢莊被收回了,這個婦人又拿到了鐵路的建設權,從銀行家到鐵路大亨,這個婦人的身份轉換之快,讓云昭頗有些無言以對。
倒是劉茹先開口道:“啟稟陛下,劉茹歡喜至極。”
云昭嘆口氣道:“我剝奪了你錢莊的產業,你也歡喜嗎?”
劉茹笑道:“陛下能給臣妾一個選擇的機會,臣妾就無比感激了。”
云昭搖頭道:“不是我給你的選擇,是你自己爭取來的,朕沒法子要求你逆來順受,只要求你在律法的框架內完成自己的夢想。
這是我對你最后的期望。”
劉茹施禮道:“臣妾遵命。”
云昭低聲道:“這個要求不僅僅是針對你一個人的,是針對全天下所有人的。發展到最后,就是朕必須遵守的一個要求。”
劉茹聽云昭這樣說,再次施禮道:“臣妾敢問陛下允許民間商賈發展到一個什么樣的程度?”
云昭瞅著劉茹道:“錢這個東西雖然越多越好,但是,多到一定的程度,個人的那點物質享受就算不得什么了。
劉茹,這句話你不該問我,而是應該問問你自己,當你的錢多到一定程度之后你會做什么?
如果是取之于民與之于民,這自然是好的。
倘若,你手里的錢成了戕害百姓,阻礙國計民生的時候,朕自然會動用雷霆手段加以鏟除,就像朕鏟除朱明王朝一般
朕雄霸天下并非只是為了讓朕成為皇帝。
更重要的是朕要用皇帝這個身份來造福百姓,就像朕現在做的這些事。
難道說朕當了皇帝之后就該真的過后宮三千,酒池肉林一般的日子?
告訴你,那不是過日子,那是自殺!
朕如果不能好好地善待天下百姓,天下百姓就會揭竿而起將朕推翻,下場與崇禎皇帝不會有什么區別。
如果你們不能好好地利用手里的錢好好地造福天下,那么朕就是那個站在你們背后高舉屠刀的人,到時候莫要覺得朕心狠!
畢竟,這個世界上弱者最多!
身為強者,如果只知道一味的掠奪弱者,搶劫弱者,對弱者毫無憐憫之心,你們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商賈的特質就是貪婪。
劉茹,你能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是你的運氣,也是你的榮耀,記住了,少一些貪婪,多一些榮耀心。
拿走了世上所有的錢財不給弱者留生存的余地并不能為你增加多少榮耀,相反,那是取死之道!”
劉茹聞言,大禮參拜道:“陛下今日所言,劉茹必不敢忘,此生必定追隨陛下,以造福萬民為畢生之信念,比扶助弱者為宗旨。
此后,劉茹將取該取的錢財,不敢越雷池一步。”
對于劉茹這個出身貧苦的婦人來說,云昭多少還是有一些信任的,他放棄了給劉茹“巾幗英豪”牌匾的想法,而是讓張繡拿來了一張斗方紙張。
親筆在這張白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福‘送給了劉茹。
張繡把劉茹送走之后,來到云昭面前道:“陛下用白紙寫福字,可有什么寓意在里面嗎?”
云昭嘆口氣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張繡瞅著已經走到丹樨附近的劉茹道:“希望這個女人能明白陛下的一片苦心。”
云昭冷聲道:“她一定明白,也必須明白!”
一上午接見了三個人,就已經到了中午時分。
張繡見云昭已經有些疲倦了,就低聲道:“陛下,也不用在這些人身上耗用太多的心神。”
云昭搖搖頭道:“我們大業剛成,朕不敢有一刻松懈,有什么事情就說。”
張繡捧上一份文書道:“烏斯藏活佛阿旺,刺心血親筆抄錄了一本《楞嚴經》為陛下祈福。”
云昭接過厚厚的一本經書道:“整部《楞嚴經》共六萬二千一百五十六個字,阿旺活佛還活著嗎?”
張繡沉吟一下道:“啟稟陛下,阿旺抄寫《楞嚴經》三個月的時間,骨瘦如柴!如今已然奄奄一息。”
云昭打開經書,用手摩挲著經書上紅艷艷的朱砂字,腦海中卻出現了一幅阿旺跪坐在高大的佛像之下,點著一盞油燈,裸著上身,用銀針刺血調和朱砂一邊咳嗽一邊抄錄經書的場景。
這一次,云昭相信,阿旺活佛已經不再考慮他在烏斯藏地位的事情了。
假如他真的是慈悲的話,遍地烽火的烏斯藏能否渡過這一劫難,才是他最該關心的事情。
孫國信,韓陵山在烏斯藏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弘揚佛法,相反,他們是在滅佛。
云昭看著手中的《楞嚴經》沉吟良久才道:“字字泣血。”
張繡低聲道:“阿旺活佛派人送來經書的同時還帶來一句話,他說:烏斯藏百姓天性爛漫,一旦認定了一個道理,就會一條道走到黑,不懂得變通。
大明百姓經歷數千年的變革,早就明白如何應對亂世,也知道如何在大變革下存活下來。
可是,烏斯藏百姓他們不懂,他們會放火,卻不知道該如何滅火,一旦陛下任由這場大火燃燒下去,整個烏斯藏就會被焚之一炬。
陛下是全天下人的陛下,不能拋棄烏斯藏百姓,任由他們自相殘殺到滅絕,這樣一來,一個空無一人的烏斯藏陛下要來何用?”
云昭沉吟片刻,又在殿堂中來回走了幾圈,最后看著白雪皚皚的玉山淡淡的道:“這把火燒的還不夠徹底,如果不能徹底的破壞烏斯藏人的農奴制度,烏斯藏就不可能推行我們的土地改革,以及在蒙古草原施行的農牧改革。
殺人從來都不是我們的目的,只是我們達成有效管理的一種手段。
韓陵山制定的策略,不可能有什么停滯機制的。
告訴韓陵山,孫國信,現在到了他們可以進行有效引導,有目的性清除統治階層的時候了。
同時也告訴他們,這把火一定要繼續燒下去,必須要燒的徹底。
阿旺活佛身為烏斯藏人,也太小看烏斯藏人生存的本領了,我以為,接下來,應該到了烏斯藏貴族地主們大量逃亡的時候了。
我甚至以為,阿旺活佛在為他們逃離烏斯藏爭取時間。”
張繡道:“監察部還沒有發現阿旺活佛有離開殘破的紅白二宮的跡象。”
云昭瞅著玉山搖搖頭道:“阿旺活佛或許是一個悲天憫人的人,或許已經做好了施舍他的肉身來飼養朕這頭猛虎的準備。
不過,千秋之下,人為蜉蝣,朝生暮死,大河滔滔,人或為魚鱉,區區一個阿旺全身能有幾斤肉,能喂飽朕這頭饑餓的吊睛白額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