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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會的吳長春臉上帶著商人慣有的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離開了會議地。
同他一起離開的十三行掌柜們的臉上也帶著微笑,離開了會議地,與進來時候的愁眉苦臉有天壤之別。
一個個顯得精神抖擻的。
市場上來往的行人,在這些掌柜的眼中,似乎變成了一只只肥美的羔羊。
做生意最怕的是沒有目標,現在族長給出了明確的目標,生意就還能繼續做下去。
生意,在云氏家族中占據的比例其實不太大,盡管,云氏直接控制的商號很多,每年能賺很多錢,在云氏家族的地位依舊不高。
每每家族有大事發生,第一個被犧牲的必然是生意。
從老祖宗,到族長,再到兩位主母的一件非常的統一,那就是,商業,生意這東西是可以拿來交換的,這讓吳長春等人對自己在云氏的地位頗為失望。
不過,他們也很理解,在云氏龐大的產業中,商業,生意什么的確實不登大雅之堂。
云氏幾個主人中,族長是天底下最會做生意的人,當年隨便幾兩銀子的投資,到現在,每年都能生出幾百上千萬的利潤來。
就這,還是在族長不聞不問的情況下。
如果族長沒有成為皇帝,即便是僅僅依靠做生意,也應該能成大明的無冕之王。
如今,云氏在廣州的商行全部都成了窮光蛋!
而且是人盡皆知的窮光蛋。
如果別的商行冠上這個名字之后,一般只剩下關張大吉這么一條路。
可就是因為有皇家的背景,十三行的賒欠生意依舊能夠有條不紊的做下去。
沒錯,就是賒欠。
從供貨的那里賒欠,而且態度惡劣無比。
很奇怪,即便是態度惡劣的去賒欠人家的貨物,偏偏還有很多人愿意賒欠給他們,大家都知道他們手里的錢被錢皇后一封手令就給壓榨的干干凈凈,以至于連進貨的錢都沒有了。
十三行目前的生意其實還不錯,只不過,十三行的掌柜覺得自己要是在這時候不向錢皇后哭號兩嗓子,今年年底再來這么一下子該怎么呢?
遙親王在遙州弄了那么大的一塊地,這些掌柜的已經絕望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這些人,此生只能成為錢皇后的羔羊,眼看著她一點點的從自己這些人身上薅羊毛,最后用這些羊毛,給碩大無朋的遙州織造一件羊毛內衣……
這是他們注定了的命運。
這一次,也就是族長看他們可憐,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我是來買香料的。”
楊雄的弟弟楊洲來到廣州最大的一家香料行,施施然的坐在一張椅子上瞅著坐在一張躺椅上曬太陽的和掌柜道。
廣州這個地方一年四季炎熱,也就是在入冬時分才稍微涼爽一些,不過,一連下了四天雨之后,就有些冷了,今天太陽難得露頭,和掌柜就想曬曬身上的霉氣。
伙計見大掌柜的準備起身招待客人,就連忙端著茶水湊到楊洲身邊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香料,不是小的夸口,只要在小店,公子就能找到您要的所有香料。”
楊洲接過茶碗喝了一口茶水道:“但凡是香料,都給我來一百斤。”
伙計奇怪的看了看楊洲,就把目光落在掌柜的臉上,見掌柜的輕輕點點頭,就笑道:“好教公子得知,這香料的數量太多了。
您要是每樣都要一百斤,數量會很大。”
楊洲瞟了伙計一眼道:“說說看。”
伙計笑道:“咱大明內地有的,姜蔥蒜,花椒,八角,辣椒,這些香料想必公子是不要的。”
楊洲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伙計道:“你要是不想要臉,就把這些香料一樣給我裝一百斤。”
伙計陪笑道:“這自然是不成的,咱們商行只有南洋香料,比如,月桂,肉桂,丁香,胡椒,眾香子,香莢蘭豆,肉豆蔻,百里香等等……”
楊洲似乎也不挑撿,彈彈手指道:“一樣一百斤,給我裝好。”
伙計再次一臉難色的看向和掌柜。
和掌柜來到楊洲身邊施禮道:“公子如此購買香料,請恕小老兒不能將香料賣與公子,如果公子還想要香料,請去別家,別家的香料也不錯,有公子這樣的貴客登門,他們一定很喜歡。”
楊洲第一次正眼看著和掌柜道:“怎么,有錢都不掙?”
和掌柜笑瞇瞇的道:“小店與別家不同,還真的不怎么看重賺錢這種事。”
楊洲冷笑道:“有何不同?”
和掌柜笑道:“公子來小店是為了購買我皇家招牌的,可不是來賣香料的,香料有價,我皇家招牌無價,所以不賣給公子。”
楊洲繼續冷笑道:“看來你是知道了。”
和掌柜道:“陛下如今正在大開海禁,希望有能力者可以下海,為我大明搶奪一份大大的海疆,可是你,像公子這樣的世家公子,明明只要下海,就能獲得爵位,以及封地,卻偏偏不下海,為了應付陛下,隨便來我皇家店鋪隨意購買一點香料,就當自己已經下海了。
敢問公子,這就是你們這些世家子對陛下的忠謹之心?”
楊洲不屑的揮揮手道:“就你這樣的家奴,也敢跟我楊氏談忠謹之心,我大哥楊雄在我藍田皇朝位列高官,為藍田皇朝立下過汗馬功勞。
我楊氏只是不愿意下海而已,如何能讓你這等人隨意置喙?”
和掌柜呆滯片刻,然后朝楊洲深深一禮道:“原來是楊雄大人的家人,老夫眼瞎,還請恕罪,快快來人,送楊公子上船。”
楊洲愣了一下道:“我何時說過我要出海了?”
和掌柜深深地看著楊洲道:“小老兒在漢中就是在楊雄大人麾下聽命,多蒙楊雄大人高看一眼,這才在退役之后進入了云氏商行。
有恩不報非人哉。
現在于公子有一場潑天富貴就在眼前,小老兒如何能坐視公子白白錯過。”
楊洲疑惑的看著和掌柜道:“我只是奉我兄長之命,來廣州購買兩萬枚銀元的香料,然后就回關中,至于什么潑天的富貴與我楊氏無關。”
和掌柜笑道:“與公子有關。”
楊洲指指自己的鼻子道:“與我有關?”
和掌柜道:“你楊氏出仕大明的人,只有你兄長一人吧?”
楊洲的眼球轉動一下避開和掌柜的視線,無所謂的道:“那又如何,楊氏講究耕讀傳家。”
和掌柜道:“這兩萬枚銀元應該是你兄長的畢生積蓄吧?”
楊洲有些不耐煩的道:“我說過,楊氏講究清平樂道,耕讀傳家。”
和掌柜嘆口氣道:“公子還是上船去南洋看看吧,關中百姓勤勞,一年到頭勞作不得清閑,卻收入有限,即便是大族如你楊氏者,現在也不過中平而已。
一家之地不得過千,千畝之地又如何能維持一個大族呢?
土地改革之后,你楊氏土地歸入了個人,不再算作族產……沒有族產,楊氏族人紛紛離心離德,昔日興盛的楊氏不再。
公子就沒有想過這是為什么嗎?”
楊洲咬牙道:“陛下施行土地改革之目的便在清除世家。”
種掌柜玩味的指指大海的方向道:“海上不限制……”
楊洲霍然轉頭看向海上,胸膛劇烈的起伏,耳邊又傳來種掌柜低沉的聲音。
“南洋的荒島上有四時不敗之花,有食用不盡的果實,有數之不盡的香料,有砍伐不盡的檀木,莊稼落地生根,不用理睬就能成熟,錫土就在地表,火爐就能熔煉。
這般土地以你楊氏的能力唾手可得。
如此,你楊氏子弟就能用所有的時間來讀書,而不是一邊讀書,一邊還要考慮如何種莊稼。
楊雄大人的威勢已成,只是按照藍田律法,他注定了只能榮耀個人。
楊公子,楊雄大人游宦多年,位列高位,他帶給了你楊氏什么呢?
很多年來,我都在為楊雄大人鳴不平,憑什么一個勞苦功高的人,就一定要被一套律法給牽絆住呢?
這樣做苦了楊雄大人一人,富裕了天下許多人。
很多年后,楊雄大人或許會走在田間,飲著劣酒,驅趕著耕牛,高風亮節如高士,逍遙自在如陶潛……可是,你楊氏呢?
兩萬枚銀元,購置香料不過一千斤,在關中發賣,能獲利兩千個銀元……這就是公子來廣州的全部目的?
堂堂楊氏公子,不遠萬里來廣州就為了賺取兩千個銀元?
而這兩萬枚銀元公子如果交付小老兒,小老兒就能為公子雇傭一艘船,十個水手,購置二十個南洋奴隸,再加上公子,以及公子的從人。
你們就能在南洋占據一座沒有人煙的富庶海島,開啟你楊氏的海外領地,只要有了海島,并且開始開發,公子就能申請爵位,聽說,最低等的爵位都是——男爵。”
楊洲喘著粗氣對種掌柜道:“我能信任你嗎?”
種掌柜道:“方才,如果老夫愿意,在公子離開本店之后,就會與旁人設下圈套,用假香料騙走公子的兩萬個銀元,且不會留下任何后患。
某家,此次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報恩!
公子,兩萬個銀元,跟楊氏的未來相比,有可比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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