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的脆響在夜空中顯得有些突兀刺耳，費南安靜等了片刻，并沒有再抬手敲門，因為他從地圖上看到有個光標正在向著大門緩緩移動而來。
“來了……咳咳！”
大門還沒打開，費南就聞到了一股煙草氣味，一個蒼老的聲音伴隨著鑰匙串稀里嘩啦的碰撞聲出現在了門后。
咯吱！
門縫中探出了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抓住鐵門欄桿一拉，將門拉開。
車前燈的燈光照進門內，一個干瘦的老頭瞇著眼睛沖費南問：“你是來應聘的梁醫生嗎？”
“沒錯，我就是。”
費南打量了下他，老頭干瘦如柴，兩頰凹陷，袒露的胸膛上甚至能夠看到肋骨的痕跡，模樣甚是恐怖。
但費南并沒有感到害怕，一來地圖上有這老頭的光標，就說明他是個活人，二來一頭正兒八經的小尸王都被他牽在手邊，還叫他干爹，一個長得丑了點的老頭怎么可能讓他害怕？
“車就停在外面吧，沒多遠，走走就到了。”
老頭指了指費南的車，蹣跚的轉過身去絮叨：“院里有幾個鬼精鬼精的病人，以前偷溜到院長的車里逃了出去，所以院長交待，晚上所有的車都不能開進來，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反正這里這么偏僻，也不會有人偷。”
費南說著，轉身將車子開到一旁熄了火，重新下車，跟著老頭向著主樓走去。
大門到主樓間鋪著一條水泥路，兩旁有路燈，但都沒開。
門衛老頭拿著個手電筒，幫費南照著路面。
他走得很慢，費南跟著他，也亦步亦止，小白則仰著腦袋，好奇的打量著兩旁茂密的林木。
“我年輕的時候，那些樹還沒這么粗，那會還有病人為了不吃藥，爬到樹上，怎么也不肯下來。”
“我還記得有個叫吳林的病人，經常爬樹，我還幫護士一起趕他下來，但他爬得太高了，比猴子還厲害，最多的時候兩天一夜都沒下來，我們只能把吃的丟上樹去給他吃，呵呵……”
老頭邊走邊絮叨：“現在樹都長粗了，院長讓人砍了下面的枝葉，也就沒人再能爬上樹了。”
老頭興許是很少和人說話，一路走到主樓前，嘴里一直絮叨個不停，沒完沒了。
費南掃了眼主樓三樓以上的窗口，那里影影綽綽的露出不少人影，像是有人趴在那里偷偷向下看。
地圖上顯示，那里的確有不少人的光標。
“是梁醫生嗎？”
主樓門口的門廊亮著燈，一個胖護士站在門口張望，看到和門衛大爺走來的費南后，趕忙迎了上來。
“你好，我就是，你就是和我通電話的那位小姐吧？”費南主動伸出手來。
“哈哈！我哪里還是小姐，已經是阿姨咯！”
胖護士笑聲爽朗，自我介紹說：“我姓苗，你叫我苗姐就好啦！”
她上下打量著費南，笑容滿臉，一副十分滿意的樣子，口中嘖嘖說：“哎呀！梁醫生你好壯實呀！”
“還好……”
費南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的大廳，燈光有些昏暗。
她發現了躲在費南腿后的小白，咦了聲問：“梁醫生，這是你兒子啊？”
“對，他叫小白。”
“真可愛。”
她伸手想去捏捏小白的臉，卻被他躲了過去。
“還挺害羞，哈哈！”
她也沒在意，直起身沖費南說：“走吧！我帶你去見院長。”
“多謝阿叔。”
打了個招呼，門衛老頭有些受寵若驚的點了點頭，露出笑臉，回身向門房走去。
進了主樓，費南便聞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一樓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估計是為了省電，只開了一盞燈，照亮了上樓的樓梯，其他的地方則是一片黑暗。
“一樓是活動區，剛剛打掃過，白天病人都在這個區域活動。”
苗護士一邊帶著他上樓，一邊和他攀談：“梁醫生你之前是在哪里工作呀？”
“在RB那邊。”
費南回答簡單，主要精力放在檢查地形和光標上面。
“哦，那你研究的也是森田療法啊？之前那個宋醫生也是用森田療法，后來被病人……”
說到一半，她忽然止住了話頭。
“他怎么了？”
費南移過視線。
“沒……沒什么……”
苗護士尷尬的笑了笑，轉移話題說：“對了梁醫生，你住得很遠吧？我們醫院有宿舍的，主治醫師還有租房補貼，如果你不想住在醫院里，也可以在屯門租個房子住。”
“我是來面試的，怎么聽你說起來像是已經入職了一樣？”
費南無奈吐槽了句。
“都一樣啦！”
苗護士按了下墻上的開關，一樓樓梯口的燈光便熄滅了。
“省點電費啦！”
苗護士笑呵呵的向樓上繼續走去。
掃了眼她的光標，并沒有變色，費南又看了看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樓下，搖了搖頭，邁步跟上。
“病人都住在二樓到四樓，這會兒是他們聽廣播的時間。五樓是辦公區，院長在辦公室等你的……”
聽著苗護士介紹，費南隨口問：“今天來應聘的多嗎？”
“不多。”
苗護士搖了搖頭：“很少有人愿意來這里工作，就算來了，很多人沒做幾天也就跑了，所以我們才一直招人。”
頓了下，她趕忙說：“不過我們醫院主治醫師的待遇很好，很少招聘的。”
上到了二樓，費南順著走廊看了過去。
二樓的燈光要比一樓明亮得多，照得走廊十分亮堂。
長長的走廊兩旁是整齊的鐵門，和墻皮一樣刷著白漆，一直通到盡頭。
盡頭是一個亮著燈的房間，房門打開著，門口站著一個瘦高的男人，正朝著走廊張望。
看到費南他們出現在走廊口，那男人神色一變，唰地縮了回去，房間里傳來一陣騷亂聲，被走廊反射得清晰可聞。
“沒事的，別理他們。”
苗護士笑著說了句，當先向樓上走去。
房間門口，那瘦高男人偷偷探出個眼睛看了看，見費南正在看著這邊，又唰地縮了回去。
將小白抱了起來，費南跟著苗護士上行，來到了五樓辦公區的院長辦公室。
咚咚！
苗護士敲了敲門，卻并沒有回應。
又敲了兩下，發現依然沒有應答，苗護士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費南跟在她身后，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不小，靠墻的紅木辦公桌后方，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將腳翹在辦公桌上，躺在老板椅上鼾聲如雷，臉上蓋著本《龍虎豹》。
苗護士來到桌前，用力一拍辦公桌，大吼一聲：“院長！”
“啊？！”
男人一哆嗦，從椅子上滾落了下去，一邊向桌下鉆去，口中一邊大喊：“地震！地震！”
咚咚！
“院長，梁醫生到了。”
苗護士淡然敲了敲桌面，像是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
辦公桌下動靜一停，隨后升起了一張瞇瞇眼的肥臉。
他看到費南后愣了下，繼而趕忙起身，擠出笑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梁醫生，有失遠迎。”
說著，他拿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鄙人喬杉，是青山醫院的院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