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外,一片白色,整座城池也都沉浸在哀傷的氛圍中,秋風瑟瑟,引得高懸的白旗白幡呼呼響動,以此為一代賢后的離去表示哀悼。
慈明殿內,嗚咽低泣不斷,皇室子弟、宗親外戚,齊聚于此,都面帶悲傷地跪于靈堂之前。劉皇帝當頭跪于蒲團之上,表情已然十分平靜了。
“娘,不孝兒回來了!你怎么就這般去了,你還沒看看你的新孫兒啊”靈柩前,雍王劉承勛跪倒在地,一臉的悲切。
他也是得知母喪之后,日夜兼程而返,劉皇帝對太后感情深厚,劉承勛又何嘗不是。他畢竟是幼子,論所受疼愛,誰又能比得過他。
余光瞥著劉承勛,劉皇帝唏噓一聲,朝大符與徐王劉承赟示意了一下,二者上前勸說了一番,劉承勛的嚎哭方才小了些。畢竟,他也只是悲情釋放,可不為大鬧靈堂,攪母親之安寧。
不過,劉承勛這一番悲痛陳情,也引動了在場眾人的哀傷情緒,抽噎聲也大了起來。
殿中,除了哀樂之外,還有不少僧道,劉皇帝下令將東京的高僧大師都請來了,專門為太后超度。這個時候,劉皇帝也顧不得許多了,事實上,他對佛教本沒有太多偏見,一切都只是利益使然罷了。
事實上,自滅佛之后這些年來,朝廷也沒有再可以去打壓之,在朝廷的宗教管理制度之下,佛道其實都迎來了一種偏良性的發展。最近一次比較大的動作,還是收取江南之后,對南方佛寺、道觀以及那些“方外人士”的整飭。
低沉的誦唱聲中,前排跪拜的人群中,忽然有一陣騷動。劉皇帝頭也沒回,只是靜靜地跪坐著,喦脫傾身上前,小心地向劉皇帝稟報道:“官家,秦公悲傷過度,暈厥了!”
聞之,劉皇帝心中暗嘆,沉默了一下,方才吩咐道:“帶他到偏殿休息,找太醫看一看!”
“是!”
隨著禮官發聲,殿內氣氛再度肅穆起來,包括劉皇帝在內,聽著禮官的指揮,大禮參拜。
冷夜暗沉,慈明殿內,只剩下寥寥幾名守喪之人,劉皇帝還是以不變的姿勢與神情,跪坐于此,陪著一起的只有劉承勛與四名年長的皇子。
喦脫悄步入內,小聲提醒道:“官家,飯菜已然備好,您多少吃些,保重圣體啊!”
“退下!”回應的只是劉皇帝冷冷兩個字。
強勢的帝威令喦脫不禁哆嗦了一下,有些無奈,只得退下。終于,劉皇帝回頭看了看,皇弟與皇子們明顯疲敝,對劉承勛道:“三郎,你回京勞頓至此,身心疲憊,下去休息,用些膳食吧!”
“你們在此亦久,也退下吧!”劉皇帝又朝劉旸、劉煦、劉晞、劉昉四兄弟道。
“豈有戴孝而進食者?”劉承勛直接表示拒絕:“我亦娘親骨肉,未能侍候于膝前,已是終生悔之,只愿盡這一分孝心!”
劉煦也表示:“當為祖母守靈!”
見狀,劉皇帝直接輕斥了一句,語氣都嚴厲了許多:“此處有我,都退下!”
見劉皇帝發了脾氣,叔侄五人互相看了看,無奈應道:“是!”
幾人退下,殿中雖然還侍候著一些內侍宮婢,但劉皇帝長跪的身影,也立時孤單了許多。望著李氏的靈位,他也不禁有些恍惚了。
偏殿,幾名天潢貴胄默默地進著食,都是些素菜簡食,咀嚼的動靜都顯得十分輕微,氣氛沉凝依舊。
“娘娘!”內侍壓低的參拜聲響起。
大符走了進來,幾人立刻起身行禮,鳳目掃過他們,目光落在喦脫身上:“官家還未用膳嗎?”
“未曾!”喦脫趕忙道:“仍舊守在靈前,小的勸說不得,眼瞧著官家消瘦,娘娘您還是勸一勸官家吧!”
沒有作話,大符只是前往靈殿,其間,白燭散發的光芒都顯得幽冷許多。注視著劉皇帝孤單卻又筆直的背影,大符上前,屈膝跪在其側,輕聲道:“二郎,還是去歇會兒吧,我是兒媳,可來替你。你若如此,宮廷內外,何人得安?你可不能倒下了!”
抬眼,看著皇后,注意到他關切的眼神,劉承祐說道:“我沒那么脆弱,也沒那么容易就倒下!”
“你也曾說過,和誰作對,都不要同自己的肚腹作對!”大符勸道:“你對太后的孝心,上下皆知,然若如此,也只是惹內外擔憂。”
“罷了!”劉承祐輕吁了一口氣。
正欲起身,不過顯然是跪久了,雙腿既疼且麻,竟然沒能一次便起,還是在大符的幫助下起立。
緩緩步至靈前,點了三炷香,恭敬地拜了拜,方才轉身。離開前,同大符交換了一下眼神,待劉皇帝走后,大符神情也愈顯嚴肅,也祭拜了一番,捋了捋袍服,跪下守靈。
偏殿之內,劉承勛叔侄幾個,仍未離去,劉皇帝現身,再度迎拜。揚了揚手,看了看他們,劉皇帝直接道:“你們都回去吧!”
根本不容他們反對,不過,單獨留下了太子劉旸。要說劉旸笨,那絕對不是的,親自給劉皇帝盛上清粥,擺上菜碟,請示道:“您有什么吩咐?”
“國有大喪,但軍政事務,也不可因此懈怠,接下來這段時間,你仍舊監國,同政事堂諸公處理國事,保證朝廷內外穩定,諸部司正常運轉!”一邊喝著粥,劉皇帝一邊吩咐著。
劉旸有些意外,畢竟劉皇帝都回來了,仍讓他監國,難免多想兩分。不過,注意到劉皇帝那平靜的面孔,平淡的語氣,還是俯首聽命:“是!”
按照禮制,逢父母喪,當守孝三年,當然,這是不可能真正切實履行的。尤其對平民百姓而言,要生計,要吃要喝,哪怕盡孝,也不能荒廢那么長的時間。
為表孝心,劉皇帝卻要按照禮制來,不過作為皇帝,肩負著江山社稷,天下蒼生,也必須得奪情,因而以日代月。
在這段時間內,劉皇帝是徹徹底底地放下了國家事務,一心放在盡孝上。而為太后喪禮,朝廷上下,也幾多忙碌,劉皇帝特批錢百萬貫,用作治喪事宜,這也是這么多年來劉皇帝因私情最浪費而無節制的一次。
為此,竟然還有一名御史,拿太后遺命來勸阻劉皇帝,說如此做法,反傷太后賢明。一直以來,對于諫臣,劉皇帝還是很寬容的,但這一次,他發怒了,他覺得此人動機不純,是故作姿態,以直邀寵。
不只下令將那名御史打了二十廷杖,還將其下獄同秋決犯人一起處決,還是大符勸阻方才保住了一條命,即便如此,最終也是流放邊州。
如此,對于太后喪葬大操大辦,朝中再無人敢發聲了。當然,此事發生后,劉皇帝的舅舅們怒了,直接聯名上表,愿意共同承擔太后的后事費用,寧愿傾家蕩產,也要給自家姐姐盡一份孝心。后來雍王劉承勛、徐王劉承赟也如此表示。
對于他們所請,劉皇帝自然沒有同意,也不可能同意。不過,他還是下詔,喪葬所費,悉從內帑出,與國庫分開。皇帝如此表示,大臣們怎能沒有表示,經過廷議,國庫也出三十萬貫。
因為太后之喪,東京城幾乎在整個秋季都沉浸在一片白色的哀傷之中,滿城無雜色,中秋節都過得沒滋沒味的,幾無慶祝。
國舅李業為山陵使,特地將高祖劉知遠的陵墓刷新擴大,出殯之日,東京足有數十萬百姓自發送行。靈駕南下許州,劉皇帝親自護送,沿途所過,叩拜之民不絕于道。
聽從了太后遺命,將之與高祖劉知遠合葬于睿陵。關于謚號,原本劉皇帝是打算定個長謚,把所有美謚都用上,但后來覺得,沒有必要,最終謚為孝明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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