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秋光穿過殿門,進入殿內,照在劉皇帝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適。殿門前,劉皇帝趴在綢布打底的地面上,屁股撅起,聚精會神地忙碌著。
秋陽映照下劉皇帝的面龐,顯得格外認真,這樣的專注,在他身上已經很少見了。吸引他的,是一份拼圖,這種花樣,并非出自于劉皇帝的創意,恰恰是齊國公劉昀搞出來的東西。
在大漢,也屬于一種新鮮的東西。劉昀是大漢的潮流玩家,在朝野間帶動了各種各樣的風潮,拼圖乃是最受劉皇帝認可的一種,得益于其益智性,經過幾年時間的積累,也得到了不小的推廣。
至少,已經進入大漢的教育系統,是受禮部推崇的一種教育娛樂,對兒童的啟蒙教育上,能起到不小的開智效果。
當然,劉皇帝認可的東西,下面自然要有所反應。并且,這也不僅限于啟蒙教育,這是一種老少皆宜的玩物,至少比起那些在上層社會中風靡的帶有賭博性質的游戲活動,要有更加積極的正面作用。
因此,在過去的幾年間,拼圖這種玩具進入了大漢千家萬戶,尤其是上層人家。皇帝陛下都在玩的東西,顯然就是最好的宣傳廣告。
此時劉皇帝擺弄的,便是由少府打造的一幅拼圖,給皇帝玩的,自然要特殊些,不只是材料的考究以及精美的做工,還在于內容。
這幅拼圖,也是一份輿圖,是一份大漢全圖,同時還把囊括了草原、外東北、吐蕃以及南洋等化外之地,當然,九州之外的地方,要籠統一些,幾個模塊就能解決。
其精致性,對中國傳統疆域的呈現上尤為突出,國界、道界、州界,都有足有清晰的劃分,其中也體現著大漢實行多年的建治劃分。
不得不說,大漢對于地理的研究,是投入了巨大精力,制圖技術也越發精進成熟,對于距離的測算,也更加精準。
在這方面,朝廷早已形成了傳統,也養著一支成熟的地理研究隊伍,數十年如一日,通過雙腿,經過實際的走訪測量,加以總結,最終將大漢龐大的疆域清晰形象地呈現在世人面前。
而少府制成了這份大漢輿圖拼圖,在進獻劉皇帝之后,便得到了高度贊揚,并且直接下令,讓他們批量制造,加以推廣,讓臣子們都通過那一塊塊地圖模塊,更為真切細致地去感受帝國的強盛與偉大。
這份圖,劉皇帝已經拼了半日了,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不到,而他的拼湊,也是有規律的,是順著大漢從崛起到強盛、由割據到統一的脈絡進行的,沿著過去幾十年的擴張路線展開的。
伴隨著這個過程,當初那段波瀾壯闊的崢嶸歲月也記憶重現,引發了劉皇帝諸多感慨,遇到關鍵處,總免不了一番追憶,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隨著代表郴州的模塊被劉皇帝安上,劉皇帝站了起來,氣血上涌,腦袋頓時有些發懵,眼前也是一黑,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
這可嚇到了一旁的喦脫,急忙上前,扶著劉皇帝,緊張地關心道:“官家當心!”
劉皇帝這回沒有傲嬌地推開攙扶,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待眩暈過去,兩眼重現光明,這才站穩,抬手撫了撫額頭,道:“朕無事,看來還是太投入了!”
“官家,還是召太醫來看看吧!”喦脫卻有些不放心,出聲建議道。
“不用!”劉皇帝果斷拒絕,輕聲道:“一點小問題,緩過勁兒便好,不必多此一舉,否則傳將出去,又不知要惹出什么風波了!”
“官家,龍體為重啊!”喦脫有些遲疑。
“你要違逆朕的意志?”劉皇帝有些不耐煩了。
見狀,喦脫立刻跪下,激動地答道:“官家便是貶斥責罵小的,小的也不敢大意。小的仍要進言,官家身系江山社稷之重,天下黎庶之安,御體康健,不可疏忽啊!”
如此懇切陳情,眼淚花都快出來,雖然有些表演的成分,但喦脫這份忠心體己,還是讓劉皇帝有些感動的。
重話也就說不出來了,嘆了口氣,擺手道:“你們這些人啊!就是喜歡小題大做,不過蹲伏久了,正常的身體反應,經你一講,搞得如此嚴重,大可不必!你起來吧,朕已無不適!”
聞言,喦脫抬頭,眼巴巴地望著劉皇帝,見他真的沒有異常反應,這才猶猶豫豫應道:“是!”
不過,仍舊小心地關注著劉皇帝,生怕他出個意外什么的,讓劉皇帝既感其忠,又覺有些可笑。
注意力重新回到腳下的拼圖上,劉皇帝雙手抱懷,面帶笑意地打量著自己的成果,道:“收復湖南,好像是乾祐七年的前后的事吧!這一晃,三十年的時間就快過去了,真是漫長啊!”
“朕記得,湖南初復之時,尚是一片凋敝,滿目瘡痍,如今,已經魚米之鄉了!”劉皇帝又感慨道。
見劉皇帝又沉浸在對過去的追憶之中,言語中也隱隱有自得之意,喦脫自然不會再掃興,恭維道:“這都是陛下勵精圖治的功勞!”
“這份功勞,可不能落在朕身上,這是邊歸讜、昝居潤這些治湘賢臣的功績!”劉皇帝搖了搖頭,謙虛道。
一念生起,便沖喦脫吩咐道:“不能忘記這些有功之臣,傳一道詔令,讓湖南官府,在長沙給邊、昝二公,樹碑塑像建廟,以表紀念!”
“是!”
“對了,周保權如今在何處?”劉皇帝想起了在大漢有“周母之賢”的周保權,好奇問道。
喦脫一愣,這可觸及了他的知識盲點,但又不好直接說不知道,憑借著一點模糊的記憶,答道:“廣平侯似乎在燕山南道為官,小的這便去查詢!”
“不必了!”劉皇帝揚揚手:“有那樣賢惠的母親,教育出的子孫應該不差,想來,當是個好官吧!”
事實上,周保權不只是個好官,能力也不俗,如今正在冀州當知州,官聲很不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很受上級與同僚贊揚。
當初,在劉皇帝特施恩典,結束了宮苑養馬的生活后,母子倆便在京城安頓下來,因為也算一個降主,得到了一個廣陵侯的爵位。
在周母嚴氏的教導下,好學不輟,品行端良,后來,還在二十六歲的時候,考中了進士,步入仕途,如今,漸有成為大漢一代名臣的趨勢。
事實上,周保權并不是個例,在那些投降大漢的降臣之中,還出現了不少能力出眾的人才。另一個具備代表性的人物,便是孟昶的長子孟玄喆,此人不只得到了朝廷的任用,還是重用,如今官拜夏州兵馬指揮使,正在榆林道協助王侁剿匪,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
由此可見,劉皇帝雖然是個忌刻的主,時不時地還搞清算,甚至是特務政治,但大漢的政治氛圍還是相對寬松了,大漢整體上還是一個包容性極強的帝國。
“這份拼圖不錯,很有意義!”劉皇帝上前兩步,一腳踩在京畿板塊,道:“不過,只到州這一級,仍不夠細致,給少府去一道口諭,讓他們想想辦法,把這拼圖做到縣一級......”
雖然只是做到縣一級,但其中需要增加的工作,可是成倍的增加,大漢如今,可有1329個縣,要做出這一千多精細的拼圖模塊,其中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不過,如果能夠成功,那又將是一份鴻制,意義極其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