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陽光透過門窗簾幕進入崇政殿內,照在劉皇帝身上,殿中顯得很空曠,諸多繁雜的裝飾物品都被收起來了,原因是劉皇帝看著不爽。
隨著年紀的增長,老皇帝的脾氣也不免多了幾分乖張隨性,有的時候會對一些細節格外注意,甚至讓人感到莫名,皇帝越老越古怪,尋常人也實在把不住他的脈搏。
比如此時,劉皇帝就命人把御案抬到崇政殿的大門前,而他就坐在門前看書,直接感受著日光的照耀,哪怕額頭冒汗,也不在意。有點人雖陰沉,但心向光明的意思。
當然,劉皇帝是不會受罪的,殿中冰室已然啟動,案邊放著冰帕,擺著冷飲,還有兩名宮娥拿著蒲扇輕輕扇動著,那香汗淋漓的模樣,卻也可人。只是,老皇帝有些心如止水,也沒想著憐香惜玉,只顧自己享受著。
劉皇帝正拿著一篇文章在讀,名為《桃蘭賦》這是今年明池文會期間所作,作者是七皇子吳公劉暉以及李煜,兩人合作而成。
明池是東京城內一座普通的湖泊,與汴水溝通,景色雖然秀麗,卻無獨具一格的風光,不過,劉暉賦予了它特性,連名字都是劉暉取的。從五年前開始,劉暉便糾集了一干博學名士、文人墨客,齊聚明池,飲酒作詩,寫文著賦。
幾年下來,在東京,甚至全國文壇,都是聲名遠揚,一年一度,每到春光無限之時,名士云集,堪為一大文壇盛事。
這些年,大漢的文化事業發展迅速,尤其在民間,更呈現出百花齊放之態,詩、詞、曲、賦、書、樂、畫,各有大家。
倉廩實而知禮節,經濟繁榮了,這文化自然而然地就得到了促進。除了官方會舉辦了一些文藝活動,民間的各種詩會、文會、音樂會也是層出不窮。
而由劉暉牽頭舉辦的明池文會,顯然屬于后來居上,畢竟那尊貴的身份就有絕對吸引力,就代表了成功的了一半,更何況,劉暉在文學上也確實天賦出眾,早就名揚海內。
有才有名又有權,如何不讓那些文人墨客望風影從,而幾年下來,劉暉的明池文會已經同由皇城司暗中支持的牡丹詩會,并列為東京兩大文化盛會。
至于李煜嘛,這二十多年下來,日子倒也平靜,大富大貴沒有,卻也絕非粗茶淡飯,當初納降所定待遇,朝廷每年照給,從未背諾毀約,短缺于他。
甚至于,連自由都重新獲取,或許難離京城,但東京城內已可自由通行。家中,還有一個發妻刁氏照顧,相濡以沫,拋開亡國之君的身份,不談那些惆悵與凄涼,只作尋常人家,李煜的日子還是很不錯,朝廷足夠善待于他。
并且,隨著這些年李煜所出作品越多,他的名聲也是越發大了,當年一首《虞美人》,便引得爭相傳誦,開封紙貴。而在東京的這些年,也正處于李煜創作高峰期,在其筆下,也著實誕生了一些藝術價值極高的作品。
隨著時間的流逝,過去那些曾經風光一時占據四方的割據政權,早已湮滅為歷史塵埃,也為世人所遺忘。
而唯一的例外,大抵就是南唐了,原因就在于李煜,在于他的才情名氣。世人讀其詩文詞賦之時,就難免不去感受其心理,考究其來歷,感慨其出身,這也是筆桿子帶來的影響力。
而鑒于李煜在大漢文壇士林間的影響力,不是沒人就此表示憂慮,認為這種現象很不好,李煜有借詞言志、以文喻情之意,有邀買人心、博人同情之嫌,可謂居心叵測,需要鎮壓。
提軟禁李煜的有,提廢他雙手的人也有,甚至有直接提議殺李煜的,比如趙匡義。不得不說,若不是劉皇帝實在舍不得李煜之才,也實在不認為他能給大漢帶來什么威脅,以李煜這些年積累的文壇聲望,換作任何一個王朝,都只有死路一條。
李煜的詩詞太過動情,他的文賦也太過深刻......當然,除了劉皇帝不針對之外,便是七皇子劉暉向來欣賞李煜的才情,經常拜訪交流,多予維護,幫助李煜抵擋了許多難以招架的明槍暗箭。
因此,雖然劉氏滅了他大唐,但李煜對劉暉還是十分感激的,他本身也是個多愁善感之人,容易動情。劉暉舉辦的明池文會,李煜自然要給面子,并且又作出一篇傳誦東京的《桃蘭賦》。
當然,關于劉暉與李煜的交好,也是得到劉皇帝首肯的,這也算是安撫江南士民的一種舉措。統一之后,不論是人口、土地,還是經濟、文化,江南都大大地對朝廷做了補充。
而在過去的這些年,也有越來越多的南方人才,開始在大漢政壇涌現。早年的時候,或許不習北制,但等他們熟悉之后,順勢而改,其所能爆發的能量,也是驚人的。
有南方繁榮的經濟做基礎,南方士人的力量,也自然而然得到壯大,而經濟條件越好,就越容易出人才,這也是一個道理。
良久,看得眼睛都有些花了,劉皇帝方才放下手中的《桃蘭賦》,摸著胡子,裝模作樣地琢磨了下,方才道:“劉暉的文章,寫得是越發好了,似乎少了些浮麗,多了些自然。”
以劉皇帝的鑒賞水平,也實在難以說出什么有水平的評論,從其本心而言,只是覺得,這二人怎么長的腦子,怎么能寫出那么優美的文辭來,通篇一千余句,全是駢文,既工整,又不缺氣韻......
“傳詔,賜吳公金五十,銀百兩,蜀錦十緞,另外,把郭永平進獻的那盞琉璃燈給他送去!”劉皇帝心情很好,沖喦脫道:“告訴他,能多寫出一些傳世名作,就是對大漢做貢獻了!”
前面一些年,劉暉是不那么安分的,一心邀名爭寵,尤其與南方的一些文臣、降臣走得很近,人也越發浮躁,夸夸其談。
后來引起劉皇帝不喜,敲打一番后,也就收斂了,尤其在周淑妃死后,劉暉也一改過去的浮躁,因為好文,也長于著文,也專注于此道上,浸淫其間。
雖然劉皇帝知道,這個兒子實則還是存在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也沒有太在意,要完全沒個念想才不正常。
看著這篇新賦,嘴里念念叨叨的一陣,劉皇帝再度抬眼,夏日的陽光還是蠻刺眼的,感慨道:“盛夏已至啊!”
感受著籠罩在身上的熱量,劉皇帝不自然地扭了扭身體,沖邊上侍立一宮娥道:“朕身上癢得很,你來給朕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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