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雨足夠猛烈時,仰著頭,迎著那雨幕你會感受一陣難言的窒息感,無盡的大雨沖刷著你的身體,直到將你徹底包裹。
耳邊盡是呼嘯的狂風與雷霆,仿佛是世界末日一般,不過即使在如此要命的時候,人們還是時不時的發出咒罵聲,這對于脆弱的凡人而言,是唯一的反抗了。
尼古拉披著醒目的黃色雨衣,用力地抓住身邊的纜繩,他平時常以高冷并帶點瘋狂的科學家身份出現,可現在他就跟街邊的流浪漢無異,狼狽的不行,嘴里忍不住地嘟囔著,和其他人一起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
這可能是舊敦靈近幾年來最猛烈的一次雨季了,暴雨不停,帶著電閃雷鳴。
按理說人們現在應該窩在溫暖的家里,烤著爐火,講述著有趣的故事,可尼古拉現在正在敦靈塔上,和這震震雷霆為伴。
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披著雨衣,穿著絕緣用具,大家迎接暴雨雷霆,試著去掌控暴雨雷霆。
這里是敦靈塔,曾經敦靈計劃的核心,雖然一切已經成為了過去,但從其尸骸上,依舊建立起了輝煌的技術。
“真壯觀啊!”
有聲音從通訊器里響起,是麥克斯韋的聲音,他們正站在這鐵塔的頂部,從這里能俯瞰整個舊敦靈,磅礴的大雨灌注在整座城市之上,泰晤士河漫上岸邊,又奔涌向海洋。
他的聲音被雷霆與狂風所遮蔽,或許是這該死的雷雨天干擾了信號,麥克斯韋的聲音帶著刺耳的電流音,不過好在尼古拉勉強聽清了這些,寒風刺骨,他沖著不遠處的麥克斯韋用力地點著頭,對其表示贊同。
是啊,真壯觀啊,這樣的場景可不多見,平常整個舊敦靈被朦朧的霧氣所遮蔽,陰郁的天空如鐵幕般沉降下來,那時即使站在這個高度上看去,也看不清這座城市的樣子,它就像蒙著面紗的女人,神秘又令人渴望探索她的真實。
尼古拉回過頭去,慘白的探照燈映亮了黯淡的夜空,令他得以觀察。
這里是敦靈塔的一處大型平臺之上,這樣的平臺總共有四個,分布在高塔的四個角落,原本的計劃里這里不僅是敦靈的核心,也將成為中庭之蛇的核心,就像北歐神話里的世界樹,這座高塔將如鐵樹般貫穿在英爾維格的土地之上。
地下的“樹根”為熔爐之柱與永動之泵,它們為整個城市提供著龐大的能量與源源不斷的新技術,與大地接壤的地方將成為鐵路的核心,數不清的火車由這里出發,行徑英爾維格的領土。
尼古拉所處的位置更為關鍵,如果說敦靈塔是樹干,那么這四個平臺便是鐵枝,按照原本的計劃,這會是空中補給站,那些游戈在天空的“樹葉”、戰爭飛艇,它們將不必重新下潛至地面,而是直接由這里進行補給,進行長期任務。
一切設想的如此之好,可遺憾的是最終以失敗告終。
不過好在它并沒有完全失敗,殘余的柴薪至今還在微微燃燒,演變成如今的模樣。
“你們看起來很忙啊……”
嘈雜的混亂里,亞瑟披著同樣醒目的雨衣,踩著積水而來,和尼姑拉一樣,他的腰間也綁著纜繩,手抓著圍欄,這里畢竟是幾百米的高空,還是這個惡劣天氣,一不小心就會被大風吹下去。
堂堂亞瑟死于這個原因,怎么想都太扯淡了。
“還好,這是難得的機會,這么合適的天氣,而且你還難得同意我們來這里進行實驗。”尼古拉大聲地吼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被狂風遮掩。
機器開始轟鳴作響,只見那機械平臺上不知何時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型尖塔,數不清的電纜從其上延伸而出,有同樣衣著的工作人員圍在旁邊,在這惡劣的環境下作業。
“麥克斯韋,這里先交給你了!”
尼古拉對著通訊器說道,只能看到麥克斯韋那醒目的黃色身影沖他比了個大拇指,隨后尼古拉朝著亞瑟走去。
兩人費力地從平臺上移動了下去,進入了鋼鐵所包裹的室內,費力的關上鐵門,將那風雨隔絕在外,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兩人不由地長呼了一口氣。
尼古拉是個科研人員,平常生活在安全的地下實驗場,出事了有安保小隊頂上,簡直嬌弱的不行,可現在安保小隊來了也沒用,目前這種惡劣的作業環境對于他來講簡直就是地獄。
“有什么事嗎?現在可是關鍵時刻,說不定我們對電力的研究,能在此突破呢。”尼古拉抖了抖雨衣,從衣服下淌出了大量的雨水。
“只是想通知你一聲,你們該休息了,下一輪是梅林負責,他正在來的路上。”亞瑟靠在一邊。
他也不想面對這電閃雷鳴,但因為敦靈塔極為關鍵,他必須來監工。
“這樣嗎?時間過的這么快啊。”
可能是太投入了,尼古拉一點也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實際上他覺得這個應該和這該死的環境有關系,他可不能有半點疏忽,說不定一個不留神,就會引發實驗事故。
亞瑟按動一旁的開關,整個密閉的空間開始緩緩下降,就像箱柜一樣,鋼鐵帶著斑駁的銹跡,縫隙里亮著燈光,看起來設計之初并沒有考慮什么美觀問題,工業風十足。
等待許久后,鐵門再次開啟,不過露出的卻是裝飾華麗的長廊,有人早已準備在了這里為尼古拉更換衣物。
尼古拉忍不住地看了眼四周,即使是他也沒有權力隨意抵達這里,只能趁被允許來的時候,多看幾眼。
他跟隨亞瑟前進,最后在一處會議室內停下,巨大的圓桌上布滿劍痕與凹印,不清楚它究竟經歷了些什么。
“來歇會吧。”亞瑟說。
“在圓桌會議室?這么奢侈嗎?”尼古拉很清楚這里是哪,忍不住地說道。
抬起頭,那由玻璃鑄就的穹頂此刻在接受著大雨的洗禮,從這里看去仿佛尼古拉正置身于深海之中,可當大雨過后,那陰郁的鐵幕再次落下時,這里會是舊敦靈里唯一能看到晴天的地方。
破碎穹頂。
敦靈塔的上半部分便是神秘的破碎穹頂,它建立在敦靈計劃的遺骸上,目前為凈除機關的指揮核心。
“說到底只不過是個會議室而已,沒必要想那些。”
亞瑟緩緩說道,對于這個嚴肅的地方并沒有太大的感覺。
尼古拉點點頭,隨手拿起桌面上的文件,這是機密,也是尼古拉為什么會被允許進入破碎穹頂,依靠敦靈塔做雷電實驗的原因。
最開始允許這個實驗時,亞瑟很糾結,為了保證指揮核心不被侵犯,破碎穹頂長期保持著封閉狀態,可為了這個實驗,不僅有大批人員進入,他們還在敦靈塔上做著危險的實驗,雖然尼古拉再三保證,可亞瑟還是害怕一道雷劈下來,把這些指揮核心的精英全部電死。
“目前進度如何?”亞瑟問。
“按預期推進中,雷霆的力量果然很強大,有那么一瞬間我都開始理解那些維京人所說的奧丁神了。”
尼古拉心懷敬畏,雖然一直研究著電力,可在與自然界的轟鳴雷霆接觸時,他還是忍不住感到害怕。
“奧丁神……中庭之蛇……我一直不太清楚為什么要用那群維京人的神話命名,這里是英爾維格,不覺得不倫不類嗎?”
就像一場繁忙后的閑聊,亞瑟一邊讀著報告一邊問道。
“梅林沒有和你說過嗎?”
聽到亞瑟說這些,尼古拉顯得很意外。
“什么?”
“關于神話這些……實際上這些是有原因的,比起神話,維京人的傳說更像是起源。”
“什么起源?”
“煉金術的起源。”尼古拉說。
眼前這個頂著黑眼圈的男人并不懂得什么煉金術,但作為梅林的副手,他沒少受到煉金術的熏陶。
“梅林一度懷疑煉金術的起源便是維京人……或者說北方,他總和我說,如果有一天自己老的快死了,他就要去北方,更北方,冰與海的盡頭,似乎所謂的真理就在那里。”
尼古拉隨意地說著,做實驗是很單調枯燥的,因此梅林也沒少和他們閑扯,因為梅林曾講述他拿劍去砍其他煉金術師的故事,還被大家戲稱“煉金劍圣”,可至于他的劍術究竟如何誰也不清楚,畢竟當梅林都需要拔劍時,估計凈除機關已經淪陷大半了。
亞瑟眼瞳微微緊縮,這細微的變化沒有引起尼古拉的注意,他剛從雷霆暴雨中爬了回來,正努力享受著這短暫的溫暖。
“北方……”
提到那里,亞瑟自然想到了那些古老的存在,只不過沒想到他們似乎還與煉金術有關。
“不過……謝謝你亞瑟。”
尼古拉看向亞瑟,漆黑的眼眶下是明亮的眼神,這盯得亞瑟一驚。
“怎么了?”亞瑟問。
“感謝你對我們的支持,畢竟敦靈計劃失敗后,大家就很少把目光放在電力上了。”尼古拉嘆息著,那是次慘痛的失敗,雖然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加入凈除機關,但從那遺留的記錄上,也能感到當時學者們的絕望。
他覺得這個世界走入了誤區,應該去開拓更為強大的能源,而另一群人則認為這些學者走入了誤區,蒸汽技術才是這個世界未來的走向,而不是這奇怪的電力。
蒸汽已經建立起了穩固的基石,沒有人有勇氣愿意摧毀這些基石從頭再來。
“只是經費夠多而已,皇室那邊基本沒有什么消費,因此我們親愛的女王把那些財富都撥到我們這里。”亞瑟說。
神秘的維多利亞女王,凈除機關真正的掌權者,只不過她很信任亞瑟,極少出面指揮什么,長年隱居在被士兵保護的鉑金宮中,除非必要很少在外界露臉,就連尼古拉也沒有親眼見過那位女王,僅僅是在畫像上見過那尊貴的身姿。
“聽起來還不錯。”尼古拉說。
會議室的門被再次推開,麥克斯韋身上滴答著雨水,費力地爬了進來,就像脫力的老狗,癱在了椅子上。
“這張桌子可有幾百年的歷史了。”
麥克斯韋趴在圓桌上,雨水也附著在其上,見此情景亞瑟喝止道。
“都幾百年了,又不會被這點水泡壞。”
老家伙氣喘吁吁的,和尼古拉這個年輕的小伙不同,麥克斯韋看起來和亞瑟一樣大,在凈除機關工作了很多年,他也曾是敦靈計劃的一員,那時他的麥克斯韋比現在的尼古拉還要年輕幾分。
“你身體還可以嗎?”
尼古拉看著這個狼狽的前輩,麥克斯韋這個年紀應該在壁爐前給孫女講故事,但他卻迎著狂風驟雨,試圖掌握雷霆,蒼老的身體下靈魂沸騰燃燒,似乎下一秒就會英勇地猝死在崗位上。
“可以,太可以了,我現在感覺自己健朗的就像那些騎士們!”
他激動地說著,可頭卻倒在桌子上,像灌了鉛般抬不起來。
這感覺可棒極了,麥克斯韋親眼見證了敦靈計劃的失敗,而在這幾十年后又親眼目睹它煥發生機,沒有什么比這更棒了,一想起那些早已死去的學者們,麥克斯韋有著難言的感覺,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為此而生,也應為此而死。
“實驗目前很順利,再有幾次實驗,確認武器穩定,便可以投入使用了,雖然局限性很大成本也很高,但用來對抗獵魔人的話再合適不過了。”尼古拉說。
雖然表面上保持著和平,而且還有著隱隱合作的跡象,但亞瑟很清楚,凈除機關與福音教會依舊是競爭關系,而安東尼所帶領的獵魔人則是一支軍隊,誰也不清楚這支軍隊會做出什么事,而且只要雙方還存在著,那么遲早會有拔劍相向的一天,不如現在早做打算。
“其實可以的話,我很想請洛倫佐來實驗武器的。”
亞瑟說,當然他指的不是操縱武器,而是當靶子,只有在獵魔人身上實驗過了,才清楚這武器究竟有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