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片刻,就見仆人丫鬟拿著文房四寶自后院匆匆趕來,將桌面收拾齊整,放置妥帖后,便也悄然退下來了。
在稍顯安靜的庭院內,李素站起身來,拿起毛筆,筆鋒輕輕浸入早已磨好的墨汁當中,而后,隨手在宣紙上將‘煙鎖池塘柳。’這五個字以簪花小楷寫下,待筆墨用盡之時,他又是是將筆鋒浸入墨汁,隨口說道:“今日除夕夜,在下也不敢藏拙,獻丑了!”
說吧,就提起毛筆,緩緩朝宣紙上落下了,看著筆尖距離宣紙越來越近,想起這些日子來李素在東平府隨處可聽的才名,王直心中的不安感也是越發的大了,他輕輕咬了咬舌尖,強自壓抑住這種令他討厭的感覺,上前幾步,想要看看李素究竟能寫出什么東西來。
毛筆在紙上細膩而又婉約的揮動著,王直的臉色也隨著毛筆的揮動越發的變得蒼白起來,待李素將毛筆重又放到筆架上之時,王直的心已然徹底滑入到深淵當中。
就見桌上昝白的宣紙上,兩行秀氣的小字極為扎眼,其中一行名曰‘煙鎖池塘柳。’而一行則是……王直臉色僵硬,望著那行小字喃喃念道:“桃燃錦江堤……”
李素將毛筆輕輕放到筆架上,望了眼他,很是隨意的拱了拱手,說道:“承讓!”隨即便重新做下,面色平靜的再度品起茶來,似乎一點也不為對出此聯,而感到驕傲自豪,平常的就好像他現在喝茶一般隨意。
王直臉色僵硬,反倒是云文定等人,驚愕卻是遠遠達不到他這種程度,因為只有王直才知道這副對聯的難度與重要性來……
‘煙鎖池塘柳。’這短短五個字,卻是包羅金木水火土五行命數,不僅如此,這短短五個字的所展露的意境,也是如夢如幻,清新脫俗,數百年來,倒也有人為了配合這五行命數強自編造,但其中意境與上聯相比,卻也是遠遠不如……
“桃燃錦江堤……”王直嘴里無聲念了幾遍,腦海中卻是緩緩浮現出這樣一副畫面來,春末時節,他漫步于錦江岸上,置身花海之中,輕風拂來,花枝慢搖,暗香浮動,粉紅色的花瓣似春雨一般,漫天飛舞,落于他的肩頭更添其神韻。
他緩緩閉上眼似是沉浸其中,在睜開眼望著眼前這個依舊平淡的男子時,眼中的不敢置信卻是愈發的濃了。
云家眾多的遠房子弟,多以做商為主,譬如那謝俊生便是一例,而王直便是其中少有的讀書人,士農工商,大乾百姓對讀書人也是相當禮遇的,也正鑒于此,云老太爺便也希望王直能與云家子弟多多親近親近,好引導他們回歸正途。
雖說王直很是鄙視這些云家直系子弟,不過為了能與云家搞好關系,也礙于太爺的請托,他這才勉強答應下來,于是在出入云府,與這些公子哥接觸的日子當中,理所當然的,他便經常在這群人口中聽到一個名字來。
“李素……”
正所謂,我不在江湖,但江湖處處都有我的傳說,彼時的李素,還只是東平府里的一個浪蕩閑人,荒唐事跡層出不窮,即便是他吃過見過,驟然聽來那也是心驚不已的,‘風流成性!“這四個字便是當時王直對李素的評語,不過隨后的一段日子里,這個人就好似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倒是聽別人說起過,此人好像是說了一些關于云大小姐的混帳話,結果就被人給打了,目前正趴在云府養傷,他聽了也只不過是一笑了之,反正這個人是完全不可能跟他產生任何交集的。
而再一次聽人提起他時,便是因為那首靜夜思了,詩確實很不錯,他也是能挺會到這詩中所蘊含的意味,不過在當得知這首詩的作者,竟是之前那個無賴的時候,王直是震驚難言的,是不敢相信的,因為與云府這群公子哥們接觸這長時間以來,他深知這群人的浪蕩習性的,若是他們能悔改,那母豬絕對是能上樹的……
所以,即便是云家親自出來辟謠,但他依然還是不信的。
不過說起來,雖說在人前跟隨著輿論,王直也是下了靜夜思只是李素妙手偶得這樣的結論,但看著那那首靜夜思,他心里也清楚,這李素多半也是有點真才實學的,但實際上,至少在今晚,王直是絕沒有想過李素能對出這首千古絕對來。
但事實總是來的這么快……
看著那副數百年來,難倒了無數風流才子的千古奇對,就這樣,在這個亂哄哄的地方,被眼前這個平淡無奇,甚至之前他還有所鄙夷的男子,就這樣,很是隨意的給對出來了……這對聽聞的人來說,都算是的上是件荒唐的事情了,而對身處與此景的王直來說,心中的震撼更是難以言表,這注定是個奇跡的時刻,但身處在這個時刻當中,作為李素的對手,王直不知道,他應該是感到榮幸呢,還是應該感到悲哀。
腦海中的念頭急速流轉,王直深吸口氣,收斂腦海中的想法,隨即拱手一禮,略顯苦澀的說道:“李兄高才,在下……佩服……!”
李素手里端著茶水,隨意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雖說看著對方吃癟,心里暗暗好笑,但面上依舊是寵辱不驚的表情。
前些日子在翻閱書籍的時候,無意間倒是看見了有關與‘煙鎖池塘柳’這副對聯的趣談來,這讓他有些吃驚,不過他吃驚的卻不是這副對聯如何如何的難,而是,在華夏也是有這樣的一副對聯來,不過區別在于華夏那副對聯已然是被人對出來了,而源自前秦的那副對聯卻仍是有上無下,他細細想想,卻仍是對這件事得不著什么頭緒,不過心里卻也是將這樁怪談給記下來了,未曾料到,今日卻是用到此處了……
王直這時卻是沒有在說什么了,他已無顏面再在云府呆下去了,又是拱了拱手,隨即便背對著滿天煙花,徑直向大門走去了。
詩詞是不用再比了,既然對出這等千古絕對來,其才學,又那里是他這微末之士能夠比擬的,說到底,還是自身才學不足啊!跨過云府大門的門檻,王直有些苦澀的這般想著。
下意識的轉身望了眼云府大院。就見在這人潮洶涌的氛圍中,那樣貌清秀的男子正端著茶杯,淺飲著茶水,臉上平淡隨意,似是對周圍的目光視若無睹,看著那人如此淡然的模樣,王志突然明白,鬧中取靜,淡然隨意,或許這才是大才子真正擁有的氣度吧……
如此說來,這次倒是輸的不怨了……
輕輕點了點頭,王直仰頭望著這滿天的煙火,臉上卻也是帶著股堅毅來,投機取巧終究只是小道,鞏固自身方才位上途啊,就是不知,我何時才會變得如他一般……想著方才那人在場中的氣度,王直微微搖了搖頭,隨即漸漸走遠,消失在這滿天的絢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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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云文定的見識,肯定是不了解李素對出那副對聯,對王直的震撼是多么的強烈,只當他是被李素給擠兌走的,望著王直逐漸遠去的背影,云文定有心叫住他,但看他去意已決,已然知道是攔不住了,不由低聲暗罵了句“廢物。”
場上燈火通明,眾人雖然不知道李素寫的什么,但看著那王直垂頭喪氣的離開了云家,心里卻也知道,這場對決多半是李素勝了,噴門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不時從各處響起,左右不過是‘果然不愧是東平第一才子,果然厲害……”之類的贊揚之詞。
云文定聞聽場上的竊竊私語聲,心中的怒火卻也是愈發大了,當即冷喝一聲,吼道:“李素!”
李素輕輕放下茶杯,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隨意問道:“不知三少爺還有何見教?”
聞聽李素此言,云文定卻是有些語塞,他們之中最有文采的王直都被眼前這人‘氣走’了,依他們的才學又哪里會是眼前這人的對手,不過雖是這樣想,但他心中卻也抱著,無論如何都要讓此人作詩一首的打算,他現在仍舊認為李素并無詩才,只一作詩便可露餡兒,眼見文斗已然不成,正欲準備使些耍賴斗狠的手段,強逼他之時,就聽得身后方向,卻是傳來道平和中略顯驚喜的聲音來。
“嘿呀,這不是素哥兒么?你怎會在這里?”
云文定扭頭望去,便見一老者正笑著向他這邊走來,見這老者分外面生,李素卻是有些遲疑說道:“老丈是……?”而云文定在看清那老者的面容后,卻是連忙拱手,行了一禮,恭謹的說道:“于……于師爺。”
李素聽見云文定這般稱呼這老者,卻是有些恍然大悟了,隨即也是笑著起身拱了拱手,說道:“方才天暗燈黑,未曾看清于師爺,還請見諒則個。”
這老者乃是宋彰身邊的幕僚師爺,上次宋彰夜里去拜訪李素的時候,這于師爺也是在場的,不過時隔日久的,他卻是有些忘記了。
于師爺隨意望了眼云文定,而后指著李素,笑罵道:“你這小子,當真是好沒良心,虧老夫上次見你之時,還對你一番夸獎,如今卻是落得這般結局。”
李素自也是笑著致歉了一番,隨即兩人便也是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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