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煙花,將夜晚點綴的五彩繽紛,也將下方的云府后院也是映照的亮如白晝,此刻前院高朋滿座,所以府里邊的丫鬟仆人,也多是集中在前院,歡笑聲不是從前邊傳過來,倒顯得后院靜悄悄的一片,暖黃色的燈光不時從各家各院的房間里照出來,此刻還沒到宴席開始的點,后院的女眷們自也是不著急赴宴,而是抓緊時間描眉畫鬢,準備待會將自己最美的樣貌展露出來,畢竟再怎么說也是東平府首屈一指的豪門,她們也是不能落了云家的面子的。
云府共有四房,不下數十口人,各家各院算下來,因此這后院占地面積倒是不小,不過在這眾多的院落之中,其中有座房間卻是禁忌中的禁忌,非云老太爺親自批準,否則未經請示而進入者,即便是云家直系子弟那也是少不了一番家規伺候的。
這處禁忌的房間便是書房了……
書房坐落于后院西北角,臨近池塘,不過這種大雪時節的天氣里,池塘里也是光禿禿的一片,只余下那厚厚的浮冰在燈火的映襯下熠熠生輝,暢快的笑語聲也是不時從房間內傳出來,悠悠回蕩在這池塘之上。
云老太爺坐在長案后邊,將桌上的一幅畫,緩緩鋪展開來,就著燈火,細細看了一陣,這才慨然嘆道:“宋大人這副松石圖,當真是有曲公三分神韻啊,假以時日,必定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于師爺坐在旁邊笑著說道:“太爺喜歡就好,如此也不枉費大人一番心血。”
一邊將畫軸卷起,云老太爺一邊笑著說道:“宋大人,實在是太客氣了,這種合家團聚的日子,還委托于師爺親自來跑一趟,倒是讓老夫甚是惶恐啊!”
“太爺這話嚴重了。”于師爺臉上帶著笑容,擺了擺手,說道:“上次賑災事宜,若非云家從中斡旋,只怕事情也不會進行這般順利了,原本大人是準備親自來拜謝的,可知府夫人大病初愈,正要人陪與身側,大人這才讓在下屬親自過來跑一趟,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太爺見諒才是。”
“于師爺乃老夫知己,此番前來,老夫高興還來不及,那有什么見諒不見諒的。”云老太爺一捋長須,哈哈笑了起來,他心里是真的挺高興的,要知道這于師爺乃是知府大人手下第一幕僚,極受知府大人看中,能派此人前來,足見知府大人對云家的看中,若是流傳出去,這對云家的名聲那也是極好的,念及此,云老太爺臉上的笑容,卻也是更濃了幾分。
于師爺見云老太爺高興,也是刻意的談及了一些文學方面的問題,漸漸的,兩人的話題也是從詩詞歌賦,談到到最近的賑災事宜,兩人都是久經人場,這對氣氛的拿捏自是爐火純青的,隨著談話的深入,稱呼也是漸漸的從太爺,師爺,自然的轉換往愚兄,賢弟這個方向轉換了,場面倒也是十分熱烈,而就在兩人聊得甚為開心的時候,外面卻是傳來了一道腳步聲,而后便有道聲音在門外響起了:“老爺,周公來訪,正在后院等候。”
云老太爺道了聲:‘知道了,請他進來。’于師爺見狀,也是起身準備告辭,約莫這太爺與那周公應該是有什么事情要談,他自是不好在場的。
云老太爺也沒多加挽留,只是點了點頭,說道:“也好,賢弟先去前廳赴宴,待為兄處理完一些事情后,在與賢弟痛飲幾杯。“
于師爺笑著點點頭,口中連道:‘一定,一定……”隨后出了房門,便看見一老者在管事的引領下,朝書房這般過來,身影交錯之際,兩人皆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而后那人便也從他身邊走過了,于師爺扭頭看了一眼,正好在門關上的間隙,看見書房內兩人笑著相互拱手的模樣,仰頭看了眼滿天的煙花,輕吐口氣,隨即便也在管事的帶領下,朝著前院大廳走去了。
雖說大人明年就要調離東平了,但一些該有的人際關系,肯定還是要打理一下的,云侯兩家作為東平豪紳之首,這幾年下來對于大人治理東平也是多有幫助,譬如今年的這兩次賑災,這兩家也都是出了大力的,雖說人是走了,但留一些香火情分總也是沒錯的,說不定這關系什么時候就用上了,這未雨綢繆才是為官之道啊,好在今夜此行,總算是功德圓滿,不負大人所托了。
暖紅色的燈籠,布滿了整道長廊,在這片燈火通明之中,一路上欣賞著云府的夜景,于師爺心里也是愈發滿意起來了。
滿天的煙花不時綻放,映襯的下方云府忽明忽暗,一路上七拐八繞的,事情已了,他自也算不上太過著急的,在幽靜的長廊上隨意走著,這時前院的喧嘩聲已然是低下來許多。
于師爺心里暗暗奇怪,難不成人已經走完了……
隨即在走過一個拐角之時,目光穿過走廊前的廊柱,便看見院里眾人正聚精會神的看向某處,不時響起陣陣竊竊私語的聲音,粗略的掃了眼場間,便在宴席的最后邊,看見了那宛若對峙般的場景。
于師爺細細一看,卻是一愣,“咦,這不是……”腦海中這般想著,便也帶著笑容,朝那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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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師爺扭頭看了看周圍環境,有些奇怪的問道:“素哥兒,為何不去大廳那邊坐著?”
“在下只不過見這里,四面通風,采光良好,這才過來小酌幾杯。”李素緩緩笑了起來,眼都不眨的撒了個小謊。
“你這小子莫要拿老夫尋開心了。”于師爺很是熱情的挽著李素的胳膊,笑著說道:“走走走,好不容易碰見你了,今夜定要不醉不歸。”
對于見到李素,他心里確實是挺驚喜的,原本上次宋大人夜里去神農館拜訪李素的時候,是打算一個人去的,不過他卻對這位李素很是好奇,便也隨著一道去了。
之前,他便經常從各種渠道聽說過這位李素,各種消息總結下來,不難發現,此人約莫也是有些才學的,不過雖說聽得多了,但他卻也沒多在意,畢竟每日公務繁忙的,他那里會為了見一個酸儒文人,而置這東平百姓的死活不顧,所以他心里雖有些好奇,卻也是做罷了,而真正讓他對李素產生興趣的,便是從宋大人口中知道了一些有關與那次雪中賑災的相關細節,在得知那場謀劃,居然是那位李素在幕后拿捏主意之時,他便是感到有些震驚了,旋即涌上心頭的便是濃濃的想要見見此人的欲望。
天下有才學之人,如過江之卿,數不勝數,但其中能真正有顆拯救百姓的仁心,卻是寥寥無幾,這李素能有此心,當真是算是難得。
于是在這種對李素的感官下,上次在神農館里,他們也隨意的是聊了幾句,時間雖短,但僅從這短短幾句,他也是看出這李素雖說言談隨意,但蘊藏的氣度卻是不凡,婉拒之時的語氣,更是拿捏的恰到好處,他暗暗點了點頭,雖然對沒有與此人一同共事感到少許失望,但他心里已經是隱隱認可了這位少年的才華。
只不過當時是初次見面,這關系自然算不上太熟絡,他們也只是淺談幾句,一些更深層的東西,卻是沒有聊到,今夜偶然遇到,正好小酌幾杯,加深一番感情才是……這般想著,于師爺挽著李素胳膊的勁道卻也是更重了幾分。
李素本想推脫,但看他這般模樣,只好苦笑著被他拉著向大廳方向走去了。
一旁的云文定看著兩人如此熱絡的模樣,臉上的驚愕卻是愈發大了,
于師爺之前便多次出入云府,云文定自是知道其身份的,爺爺之前便是多次警告過他們,讓他們這些晚輩在此人要謹言慎行,他們自是不敢試拂逆爺爺的意思的,因此在見到這于師爺的時候,他們也是一副恭謹有禮的樣子,而這這于師爺也總是一臉嚴肅,面對他們的問安,不置可否的樣子,他們又何曾見到過,這面容古板的老者會像今夜這般,面對一個區區后生晚輩,竟是如此的豪邁熱情。
這些云家的直系子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云文定看了看身旁的云家子弟,又望著前面那兩人相談甚歡,漸漸遠去的身影,一時間有些驚愕難言。
這李素的層次何時變得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