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如何接待童貫,如何在童貫面前進行表演,郭藥師著實費了一些腦筋,做了一些精心安排。
這天,郭藥師率領數騎離開燕京,遠到易州去迎接童貫。在易州城外,郭藥師以隆重的禮節參拜童貫,這嚇了童貫一大跳。童貫急忙閃身避開,很不解地說:“汝今為太尉,位視兩府,與我等矣,此禮何也?”
郭藥師回答道:“太師,父也,藥師惟知拜父耳!焉知其他?”童貫遂釋然。
隨后,郭藥師邀請童貫視察常勝軍。“童貫以數隊出郊野,則略無人跡。藥師乃下馬當貫前,以旗一揮,于是四山鐵騎耀日,莫知其數。貫眾皆失色。”郭藥師手中令旗忽然又一揮,四山鐵騎迅速退去,郊野沉寂如初。
童貫對郭藥師指揮訓練騎兵隊伍的能力大加贊賞,他覺得,有這樣一位大將和這樣一支鐵軍來守衛燕京,來保護大宋北大門,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童貫于是拿出大批錢財犒賞郭藥師和常勝軍。
燕山府路宣撫使兼燕山府知府王安中,是王黼和梁師成推薦的人。自從王黼和梁師成失寵倒臺后,他就整天惶惶不安,他知道自己在燕京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果然,童貫來到燕京后,立即建議宋徽宗召王安中還朝,由蔡靖接替王安中的職務,宋徽宗“皆從之”。
接著,童貫又奏請在河北路“置四總管”,即四路軍事總管,以加強河北防御。
一是中山府軍事總管,由辛興宗負責。“中山府,慶歷八年始置定州路安撫使,統定、保、深、祁、廣信、安肅、順安、永寧八州軍,政和三年升為府。”
二是真定府軍事總管,由任元負責。“真定府,慶歷八年置安撫使,統真、相、邢、趙、洺州。”
三是河間府軍事總管,由楊惟忠負責。“河間府,太平興國元年名高陽關,慶歷八年置安撫使,統瀛、莫、雄、貝、冀、滄、永靜、保定、乾寧、信安州軍,大觀二年升府。”
四是大名府軍事總管,由王育負責。“大名府,慶歷八年置安撫使,統北京、澶、懷、衛、德、博、濱、棣、通利、保順州軍。”
這四路軍事總管,同時兼任諸路副都總管。童貫要求他們積極開展“招集逃亡軍人,及招刺諸處游手人充軍,以為備邊之畫”。
童貫想用這四總管來建立起河北軍事組織體系,通過這套體系來招兵買馬,充實實力,以此來鞏固和加強河北防御。他這個想法并不是來燕京之后才想出來的。之前,他在太原與馬擴談話時,就已形成這個想法了。從實際效果來看,這套軍事組織體系只不過是一個漂亮的空架子而已。
因為河北平原一馬平川,無險關可以據守,所以宋朝自建國以來,為防遼軍南下,在河北邊防線上采取了很多防御措施。例如,大規模種植榆樹柳樹構成防御樹林,開挖塘濼修建“水上長城”,加強河北城池建設構筑城池防御體系等等。這些措施,應該說對鞏固宋朝北部邊防發揮了重要作用。然而,澶淵之盟以后,宋遼兩國化干戈為玉帛,一百多年間和平友好無戰事,邊境之人“不識兵械”,甚至有許多士兵不會騎馬,河北邊防雖貌似存在,但無論是戰略設施還是防御體系,皆已逐漸廢弛。
童貫對河北的軍政情況應該是有所了解的。從宣和四年春天,他率軍來到河北巡邊開始,直到宣和五年七月致仕,他一直在經營河北軍務。一年后即宣和六年九月,譚稹被撤職,童貫又重新擔任河北河東宣撫使,繼續經營大宋的北方防務。
童貫將燕山地區看作是第一道防線,將四軍事總管看作是第二道防線,而黃河則是第三道天然防線。童貫以為通過這樣加強部署,河北防線應該是固若金湯。
回京后,童貫向宋徽宗匯報說,郭藥師“練兵有術,力能抗擄,忠義可嘉,絕無異圖。”同時,領樞密院事的蔡攸也向宋徽宗保證,郭藥師絕對沒有問題,大可放心使用。宋徽宗這才打消了對郭藥師的疑慮。
宋徽宗后來又接到一些奏報,說郭藥師與金人私下有所接觸,提醒皇上要引起注意,宋徽宗對這些奏報都不予重視,擱置一邊。
擔任燕山路轉運判官的郭永,對郭藥師早就有很不好的看法。“郭藥師屯邊怙恩暴甚,與民市不償值,復毆之,至壞目折支乃已。安撫使王安中莫敢問。”
郭永對此很不服,他對王安中說道:“不治且難制,請見而顯責之。不從,則取其尤者磔之市。”
于是,郭永來見郭藥師問道:“朝廷負將軍乎?”
郭藥師瞿然回答道:“何謂也?”
郭永說道:“前日將軍杖策歸朝廷,上推赤心置將軍腹中,客遇之禮無所不至,而將軍有未寸尺功報之也。今乃縱部曲毆民不禁,平居尚爾,如緩急何!”
郭藥師雖立即道歉,但并不感到慚愧。郭永回來對王安中說道:“它日亂邊必此人也。”
當時,還有許多像郭永這樣的人,他們都擔心郭藥師成為安祿山第二,擔心他擁兵自居。郭藥師究竟有沒有這樣的想法?如果沒有金兵入侵,郭藥師真能亂邊嗎?這很難預料。
后來有很多人指責童貫,說他對郭藥師嚴重失察。也有人從另一個角度,說郭藥師太會表演了,他的高超演技,竟然能蒙蔽住老奸巨猾的童貫。其實,就當時實際情況來看,宋朝必然要用常勝軍,而且必然要用郭藥師。常勝軍已成為宋朝手中很不好處理的一個問題,弄不好還面臨發生兵變的危險。常勝軍一旦潰散流入社會,則必然引起大亂。而掌控常勝軍最合適的人只有郭藥師,別人無可代替。這也是童貫要重賞郭藥師,并極力拉攏他的一個現實原因。
或者也可以這樣說,童貫太愚蠢,他辜負了宋徽宗的重托,他沒能看清郭藥師的本質,也沒能將河北邊防部署好。或許還可以這樣說,最愚蠢的恰恰就是宋徽宗自己,為什么要派童貫去考察郭藥師呢?如果換另一個人去,也許就會是另一個結果。可惜的是,歷史不能假設也不能回放,歷史就是一條永遠向前奔騰不止的河流,歷史就是由一系列遺憾和不幸所構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