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府義勝軍叛亂,引發了一場又一場血腥悲劇。悲劇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宋人認為這些燕云漢人該殺,因為他們政治立場不堅定,具有搖擺性,見誰強大就依附于誰,極易發生叛變投敵行為。而燕云漢人則認為,依附于宋朝是一個錯誤,因為宋人一直猜忌他們,排斥他們,根本就沒把他們看成自己人。
宋人與燕云漢人之間的相互仇視與殘殺,最受益的是金人。
宋欽宗與朝中大臣們,對于此時河東路發生的義勝軍叛亂,以及諸州縣屠殺投附人之事,當然并不知情。即使他們知情,又能怎樣呢?也照樣無能為力。他們現在最關心的并不是河東局勢,他們認為眼前最要緊最迫切的,仍然是如何趕快湊齊金銀,打發金人趕緊撤軍,讓他們遠離東京。數萬金兵屯集在京城外,讓宋欽宗與他的大臣們日夜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可是,如此龐大數額的金銀,到哪里去湊齊呢?宋欽宗已經想了不少辦法,也采取了不少措施,然而缺口仍然很大,宋欽宗對此感到很頭疼。
正月二十日,中書侍郎王孝迪向宋欽宗提出了一個建議,他說:“欲將在京官吏軍民之金銀,全都收集起來,以滿足議和所需,則必須在城內通衢張榜公告,規定期限,令他們全都拿出來交公,期滿不交者,斬之。奴婢與親屬以及其他人,能揭發報告藏匿行為的,以半賞之。”
宋欽宗采納了王孝迪的建議。宋欽宗覺得這也是無奈之舉,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了。于是,宋欽宗正式下詔書,令中書侍郎王孝迪立即組建一個臨時機構,專門負責收簇金銀。詔曰:“金國犒軍,金三百萬兩,銀三千萬兩,錦帛、牛馬、駞騾其數浩瀚,雖竭神御、乘輿、宮禁、王府主第、宮觀寺院、內外百官士庶人等,金及三十余萬,銀及一千二百余萬,又送以服御、犀玉、腰帶、真珠、寶器、女樂、珍禽、香藥、茶、錦綺酒果之類,并以祖宗以來寶藏珠玉等物準折,緣數萬金銀未敷,不肯退軍。已差中書侍郎王孝迪,再行收簇,布告中外,咸體茲意。”
王孝迪于是派人在城內通衢到處張榜公告,榜曰:“專領收簇大金國犒軍金銀所:面奉圣旨,大金國兵馬圍京城,其勢甚急,朝廷為宗社生靈遣使議和,須籍金銀幣帛,以結盟好。金國要金三百萬兩,銀三千萬兩,今來所斂金銀,上自宗廟、宮禁、乘輿、服飾之物,盡行刬刷,止得金三十馀萬兩,銀一千二百馀萬兩。盡數津致前去,大金為見其數未足,復遣使臣諭意,難為退軍,兼恐兵眾犒賞不均,必致怨怒,卻來攻城,男子盡殺,婦人驅虜,屋宇焚燒,金銀錢物,竭底將去。今來計無所出,遂將前后黃榜并行拘收,別出榜文,訓諭朝廷迫切之意。
仰自今月二十一日為始,一應執政、侍從官、宗室、外戚,將在家所有金銀,盡數赴逐庫送納外,其余士庶諸色人,并仰于兩日內,罄所有金銀,立便送官。如有藏匿寄付送納不盡之數,限滿,并許諸色人告論,雖于許相容隱之人,亦許陳告,并以所告之數三分之一充賞。告及金萬兩、銀十萬兩,除告賞外,仍與成忠郎;金一千兩,銀一萬兩,除賞外,與承信郎。如親鄰知情不告,告而不盡,并與同罪,籍沒家財;誣告不實,以其罪罪之。
今來所降指揮,事出急切,若因金銀不足,和議不成,遂致家族不保,雖有財寶,何所用之!仰士庶體認朝廷憂民憂國之意,疾速前來送納,俟事定日,等第推恩;如敢故違者,并行編配,所有金銀綾絹免納,州南赴左藏庫,州北赴元豐庫,州東茶場,州西榷貨務交受。”
榜書很快便引來無數京城人圍觀。當人們讀到“金銀不足,則必致怨怒,卻來攻城,男子盡殺,婦人驅虜,屋宇焚燒,金銀錢物竭底將去”,又說“家族不保,雖有財寶何所用之”,人們無不“扼腕唾罵”。人們紛紛議論說,男子殺盡,女人虜盡,宮室焚盡,金銀取盡,這王中書所說真是一派胡言,人們諷刺王孝迪為“四盡中書”,可以與李鄴的“六如給事”相媲美。
限期既滿,僅僅得金二十余萬兩、銀四百余萬兩,而民間藏蓄為之一空。
這天,李綱在福寧殿向宋欽宗稟奏說:“搜括金銀限滿,民力已竭,復許告訐,恐生內變。外有大敵,而民心內變,不可不慮。”
宋欽宗急忙說道:“卿可往收榜,毋得告訐。”
李綱于是在巡城路過榜所時,下令傳圣旨收回榜書,交到行營司去。同時,李綱又給王孝迪移牒照會。從此,“人情乃安”,一場潛在的民變風暴暫時平復了下去。
其實,宋欽宗此時對于從民間收簇金銀,已經不那么熱心和迫切了,因為種師道等將領已率西軍勤王來到了城下。
正月二十日晚上,京畿、河北路制置使種師道與統制官姚平仲,率領涇原路、秦鳳路之兵即大宋西軍,抵達東京城下。
種師道這年已七十六歲高齡,在大宋西軍中他一向很有威望。幾年前,宋徽宗初次出兵北上收復燕京,讓他擔任都統制。但他對北上收復燕京,態度似乎比較消極,在許多問題上,他與上司河北宣撫使童貫觀點很不一致。后來,宋軍在白溝界河遭到遼軍攻擊,多有傷亡,童貫便將責任推到種師道身上,并暗中上書彈劾他。結果,種師道被撤職,并勒令以右衛將軍身份致仕。
不過后來,劉延慶實在是太無能,十幾萬大軍再次兵敗盧溝,潰不成軍。這時候,宋徽宗又想起了種師道,這才下令恢復他保靜軍節度使職務,并讓他擔任憲州刺史,環州知州,后因年事已高而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