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康王救援京城的想法,很多人不以為然。有人甚至卻勸康王不要離開相州道:“汪伯彥守衛相州很嚴備,暫且住在相州很安全,假如金人來攻,必不可犯。”
康王聽了這話故作生氣,將那人狠狠叱責了一番。康王多次召集使臣與諸將領,在世恩堂開會,商議入援京城之路線。
秦仔、劉定與侯章三位使臣的看法是,勤王大軍可徑直南下,經濬州與滑州,直奔京城救援。
然而,諸將領都認為不可。他們說道:“現在黃河并未結冰,而濬州又無渡船,怎樣過河?此一不可也。滑州是金人軍寨,而且駐扎在長源、韋城的軍寨都是大寨,豈能直接前往?二不可也。”
秦仔等說道:“沒有渡船,可以用帛縑橫絕于河中,兵馬攀援以渡。而滑州韋城等金人大寨,可以避開,一直往南走。”
諸將領都反對道:“金人在南岸滑州,帛縑也要栓在南岸,誰能過河去栓?假如我軍半渡黃河,帛縑被金人斷絕,則何以繞開金寨而南去?戰士可以轉戰,大元帥大王將怎么辦?假如轉戰不勝,需要撤退,安得帛縑復渡乎?”秦仔等人回答不上來。
其實,諸將領壓根就不想直接去救援東京,他們知道金軍在京城外屯集了重兵。救援京城等于自投羅網,一旦靠近則全軍覆亡。他們想領兵北上,回到邢州、洺州一帶。于是,他們提出可先渡過黃河,去北京大名府。
康王問道:“為何不直奔澶淵?”
諸將領解釋道:“奔澶淵而去,勢必逼近李固敵寨,萬一驚擾金軍,非萬全之策。”
這時,恰好孟世寧受命自北京大名府,前來相州給康王送信。他從元水鎮過子城渡過黃河,黃河剛好結冰可以通行。會議于是決定,先渡河北上大名府,然后再研究下一步救援京城之事。
陰陽官推算出發日期,是本月二十五日。耿南仲勸康王不必聽陰陽官的,十四日便可出發,康王同意。于是,大元帥府先派遣劉浩為先鋒,率領一隊人馬向南前進,靠近濬州、滑州一帶活動,以迷惑金軍,掩護康王北上。
為確保康王安全,大元帥府又給大名府路帥司下達命令,令他們派遣人馬前去舊魏縣駐扎,以防新魏縣之金軍;再派遣人馬于內黃縣駐扎,以防滑州之金軍。大名府路都總管司派遣閤門祗侯孟世寧領兵二千屯守內黃縣,大名府路兵馬都監王彥領兵二千人駐守舊魏縣。
待一切安排好以后趙構命耿延禧起草詔令,詔令中說,大元帥府已選定十二月十四日提兵從相州出發,渡過黃河,去往北京大名府。要求各州府軍守臣,根據距離遠近計程,限于十二月二十日以后正月三十日以前,趕赴大名府會合。各州府軍要聽從指揮,準時到達。然后再審度進軍,救援京師。
要將詔令傳達到河北各地,需要復制很多份。康王于是下令,張燈列燭,組織人員連夜抄寫。他要求大元帥府,第二天一早就必須開始派人分送。
從此,每隔一天,大元帥府便派出一批人,去往中山府、河間府、冀州、信德府、潞州、深州、磁州、德州、棣州、博州、慶源府、保州、保定軍、廣信軍、濱州、安肅軍、恩州、滄州、漠州、永靖軍、清州等河北諸州府軍,傳達詔令,前后共派遣了六批。
每一批人出發之前,康王都要親自送行,并許諾:“完成任務歸來后,官升一級。”于是,人人欣喜,皆頂風冒雪前進。
后來,詔令基本全部送達河北各地。只有中山、慶源二府因為仍被金軍包圍,沒法送達。
十二月初四,宗翰派蕭慶入城,檢驗查看宋朝各府庫庫存情況,并接管所有文籍檔案。蕭慶入城后,將核查重點放在內藏庫。
所謂內藏庫,即宋太祖時設置的封椿庫。當時,宋太祖對燕云之地陷于契丹耿耿于懷,但又無力收復,于是將每年結余錢財置于封椿庫儲存起來,打算等到貨財豐盈時,用這些錢財贖回燕云之地,或者用來激賞戰士以收復燕云之地。宋太祖為此留有詔誓:后世子孫對這些錢財不得別用。
后來,封椿庫演變成為內藏庫。宋真宗對此有一首御制詩頌,曰:“五季失圖,玁狁孔熾。藝祖造邦,基以募士。母暢侈心,要遵遺業。予不勝茲,何以成捷。龍虎興昌運,山河鎮國都。龜疇延寶祚,鳳德顯靈符。道盛堯咨岳,功高禹會涂。九重方執象,萬里定寰區。”
這首詩頌共七十二個字,每一字,榜書為一庫之號,如此便有七十二座倉庫。每座倉庫,皆“充滿盈溢”,里面全都是宋朝積累了一百七十多年的金銀錦綺與各種寶貨。
宋欽宗安排吳開與莫儔二人,引領蕭慶等入庫核查。蕭慶從“五季失圖”開始,按順序逐庫查看。當看完“玁狁孔熾”后,他決定停止查看。因為內藏庫中寶物實在是太多,他不敢多看。他當即騎馬回去,向宗翰做了匯報。宗翰于是重新派人,來將內藏庫諸庫全部貼上封條,予以封閉。
蕭慶回城后,即以金軍使者身份入住尚書省朝堂。另有八名金使,此前住在都亭驛,現在也都跟隨蕭慶入住尚書省朝堂。蕭慶代表宗翰與宗望,向宋欽宗宣布:此后,宋朝朝廷所有軍政活動,都必須事先向我們告知。
十二月五日,宗翰又派人入城,向宋朝索要良馬一萬匹。宋欽宗即命開封府傳達詔令:除現任執政侍從卿監郎官等職事官留馬一匹外,其余馬匹限三日內交赴開封府;隱留者,全家并行軍法;告者,賞錢三千貫。
于是,自御馬以下,開封府共收到七千余匹馬,全都送給了金軍。甚至連宮中內侍班直禁軍自己掌控的馬匹,也都交納了出去。交出馬匹意味著什么,這些班直禁軍們心里應該很清楚。所以,他們在交馬時“甚有愧色”。
從此,城中士大夫們有的跨驢乘轎,有的徒步而行,京城內“馬群遂空矣”。
金人將京城馬匹控制起來之后,趙家皇室與朝廷百官便徹底喪失了突圍出京的可能,皆成了甕中之鱉,插翅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