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的官道上,凜冽的寒風如同刀子一般席卷天地,將官道兩旁枯黃的雜草盡皆壓在地上。這時候,三輛大馬車,百余家眷和護衛,浩浩蕩蕩的出現在官道盡頭。
領頭的是幾十個身材壯碩的護衛,他們穿著厚實的黑袍,腰間掛著胯刀,臉龐因為寒風而顯得粗獷,頗有幾分煞氣。
但仔細一看,這些看上去身材高大的護衛,竟然只是最普通的世俗武者,體內連一絲法力都沒有。
隊伍正中央,則是三輛大馬車,馬車巨大,通體由紫木制成,充斥著暴發戶的氣息。
王沖此時就在最前方的馬車中,臉上難看至極。
離開云華府后,隊伍已經足足走了一個半月,從涼意漸顯的秋天,走到寒風凜冽的寒冬,然而打開地圖一看,距離寧川縣竟還有一小半路程。
要知道,當初王洋可是和他說,從云華府到寧川縣,只有十日路程!
十日的路程走了四十多日,只走了路程的大半,也難怪王沖臉色會如此難看。
袁天浩一臉無辜的坐在王沖身邊,道:“我帶的十幾個下人都是煉氣的好手,隊伍速度太慢可不怪我。”
他說的沒錯,袁天浩此行帶了幾個貼身婢女和幾個護衛,幾個護衛俱是修為不俗,忠心耿耿的好手,其中最差都有煉氣后期修為,就算是幾個嬌弱的婢女,也都已引氣入體,不是凡人。
隊伍速度慢,和袁天浩無關,而是因為賈道德。
賈道德何許人也?
云華府本地人士,年少時是一地痞無奈,混跡在云華府最底層的江湖幫派中,靠打秋風度日。及至中年,家中臥房因年久失修倒塌,房梁將他腦袋砸的滿頭是血的同時,一面古銅鏡子也從房梁縫隙跌落下來。
賈道德發現銅鏡的瞬間,就覺得那塊銅鏡非同一般,他靈光一現,徑直跑到問道閣將銅鏡獻了上去,不曾想,那銅鏡竟是傳說中的靈寶。
故事的最后,賈道德以銅鏡換取了巨額財富,成為遠近聞名的暴發戶。
然而人欲無窮,窮的時候想有錢,有錢了又有其他念想。
賈道德成了暴發戶還不滿意,還想在云華府當個官玩玩,結果買官買到府尹頭上去了,不僅被府尹沒收了大半財富,還干脆將他下放到寧川縣去當縣令。
你不是想當官嗎?那就讓你當!
不過不是云華府的官,而是寧川縣,那個上一任縣令死了快兩年,至今沒有新官赴任的邊境小縣。
在沒收全部財富還是留下部分財富去寧川縣赴任兩個選擇中,賈道德選擇了第二個,也不知是無知還是無畏。
這一百多人中,有整整一百人都是他帶來的,其中七八十號護衛中,煉氣修為的只有寥寥數人,還有二三十號女眷,光是容貌尚可的小妾就有七八個。
一群凡人,還有柔弱的女人,速度能快到哪去?
“當初可是師兄你拉著賈道德來見我,說要一起同行的。”
王沖惡狠狠的說道。
袁天浩尷尬一笑,道:“我本以為就他一個,哪知道他會帶著府中家眷護衛一起過去。”
作為黑羽衛統領之子,袁天浩雖非獨子,但在袁家權勢也很大,賈道德成為暴發戶后,曾給他送過不少好處,因而這次找上門,請他同行去寧川縣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也沒想到,這賈道德竟會如同搬家一般,將身邊的家眷護衛全都帶在身邊。
王沖嘆了口氣,道:“一群凡人,行蹤荒郊野嶺,就像黑夜里的火炬一樣……還真是麻煩。”
隊伍行進速度慢也就算了,關鍵每次天黑,就有精怪鬼物找上門來,想要享用血食。
一百多號人全靠他們十幾個修士,現在只有天一黑,王沖連眼睛都不敢閉上。
這個世界,鬼魅橫行,夜間趕路本就是大忌,更何況是一百多號沒有修為在身的凡人。
他怕一閉眼,隊伍中就有人被躲在暗處的精怪襲殺。
袁天浩看著王沖眼中的血絲,無奈的摸了摸鼻子,從走出云華府開始,只要在野外過夜,都會有不長眼的精怪沖過來,不是一波,而是一晚上持續不斷數十波。
他們走了一個半月,消滅的精怪不下千數,這還是他們盡量選擇在城鎮中度過夜晚的前提下。
袁天浩眼中同樣滿是血絲,一到晚上,那些凡人就開始呼呼大睡,他們這些修士要對付精怪,自是不敢睡覺,天一亮,又要趕路,路途顛簸,他們更加睡不著了。
他們雖是修士,但神情卻日發憔悴起來。
兩人對望,不由又是一聲嘆息。
“兩位大人,前方官道被截斷了,不知我們是繞道還是直接從山上穿過去?”
這時候,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車外忽然響起一道急切的聲音,是賈道德手下的一個護衛。
王沖和袁天浩下車一看,眼前所見,是兩個足有百丈高的陡峭山崖,而官道就在兩個山崖中間,此時其中一個山崖半邊崖壁塌陷,泥石從崖壁傾瀉而下,將本就狹小的官道完全堵住,堆積的泥石足足有十來丈之高。
王沖看向袁天浩,道:“師兄,你去看看堵了多遠。”
若是被堵住的官道不長,他們可以用法力硬生生破開一條道路。
袁天浩顯然和王沖想到了一塊兒,聞言點了點頭,隨即駕馭一艘飛梭騰空而起,向著官道上方飛去。
半柱香后,袁天浩陰沉著臉回來了,他沉聲說道:“堵了足足數里。”
足足數里!想要帶著一百多個普通人橫渡過去,幾無可能。
王沖看向報信的護衛,皺眉問道:“繞道該如何繞?”
那護衛仔細看了下地圖,恭敬道:“首先回返紅林縣,然而度過月河,那邊的路也可以通向寧川縣,不過路程會遠上不少,需要多花半個月時間。”
袁天浩眉頭一挑,道:“我們從紅林縣走到這兒花了三天,現在回去,就等于浪費六天時間,然后又多花上半個月,相當于還要兩個月左右才能到寧川縣,真要如此,怕是連新年都要在趕路中度過吧?”
袁天浩雙手環抱,等著王沖做決定。
王沖沉默片刻,抬頭看向官道邊的山林,另一個選擇,便是從山林中橫渡而過。
這是一座橫跨半縣的大山,最深處云霧繚繞,罕有人至。
這等地方,往往會有妖邪盤踞。
若是只有他和袁天浩也就算了,偏偏還有這一百多號普通人。
王沖揉了揉眉心,對身邊恭敬等待的護衛說道:“去將你家主人叫過來。”
那護衛聞言轉身離去,不一會兒,一個滿臉油光的中年胖子小跑著趕了過來。
王沖瞥了胖子一眼,說道:“官道被堵,賈縣令以為如何?”
賈道德忙不迭的點頭哈腰,將自己的姿態放的極低,連道:“一切謹憑兩位大人做主,兩位大人不必理會我的意見。”
袁天浩看著賈道德,眼中滿是厭惡,要不是被此人拖累,他和王沖早就到寧川縣了,也不會現在還只走了大半路程。
袁天浩眼珠子一轉,嘴唇微動,竟是對王沖傳音起來。
王沖沉吟片刻,忽然說道:“這樣吧,我和袁師兄直接從此地越過去,你帶著你那些家眷和手下,繞道紅林縣。”
兩人的意思,竟是要分道揚鑣!
一路走來,賈道德深知其中艱險,若是沒有王沖等人的庇佑,他和他手下的那幫人就算能走到寧川縣,活下來的估計也不會剩下幾人。
走了一個半月,賈道德自己也已經后悔了,當初離開云華府時,就不該帶這么多人,漂亮的小妾又如何?只要有錢,去到哪里找不到?
包括王沖和袁天浩,都是一樣,經驗不足,才會搞得如此狼狽。
若是再給三人一次選擇,王沖和袁天浩會選擇孤身上路,賈道德也同樣如此。
賈道德面色蒼白,連忙說道:“兩位大人可不要拋下我,我好歹也是大乾縣官,手握縣印,去了寧川縣,對兩位大人多少有點幫助。”
王沖看向隊伍最后方的婢女家眷,隱約有女人們抱怨旅途勞累的聲音傳來。
他眼中最后一絲猶豫消失,聲音變得冰冷:“我和袁師兄準備進入山林,從這片山林中橫穿過去。這片山林蔓延上百里,山林中有什么,你應該很清楚。”
聞言,賈道德身軀顫抖起來,寒風之下,他額頭上竟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山林中有什么?當然是妖邪!他雖然從未出過云華府,但看過的志怪小說不少,深知其中可怖之處。
眼看袁天浩已經準備招呼幾個手下和王沖一起離開了,賈道德忽然面色一狠,咬牙道:“兩位大人請務必帶上我,我以一件寶物作為代價。”
看著賈道德仿佛心在滴血一般的神情,王沖和袁天浩對視一眼,眼中俱是露出一抹好奇之色:“賈縣令莫非還藏了什么稀罕寶物不成?”
“兩人大人稍等片刻。”
下了決定,賈道德頓時變得果斷起來,他回到自己的馬車上,不一會兒便抱著一個木箱子跑了回來。
“兩人大人可知道我家中那件靈寶級別的銅鏡?”
賈道德雙手抱著手中的木箱,神情很是不舍。
“當然,靈寶級別的法寶,我們哪會不知。”
此事在云華府傳的很開,那塊銅鏡也落入宗無極手中,他們如何會不知道?
賈道德眼中露出一抹追憶,道:“那兩位大人可知,我家為何會藏了一件靈寶嗎?”
聞言,王沖和袁天浩神情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