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望向聲音傳來的角落。
只見一個身穿青袍的蒼老男子緩緩起身,隨著男子從座位上站起來,一股強大的氣息隨之而起,如大魔蘇醒,睥睨全場。
赫然是一位筑基后期修士!
男子面頰凹陷,滿臉褐斑,頭頂只剩稀疏幾縷白發,眼眸略顯渾濁,其中冒著綠光,看上去像是垂垂暮年老人,連拿著酒杯的干枯手臂都在顫抖,仿佛半只腳已經踏進棺材中了。
但就是這樣一位近乎腐朽的人物,其身上逸散的氣息卻威壓全場,即便是蟲道人等一眾筑基中期的修士,在男子目光的掃視下,也全都變了色。
王沖也吃了一驚,這開口之人,就坐在他身邊,他原本還以為是個普普通通的筑基老人,但沒想到,上一刻還趴在桌上狂吃海喝,滿嘴流油的老人,下一刻已是倏然起身,氣蓋全場。
“你是何人?”
蟲道人看向男子,目光精光連閃:“前輩修為雖高,但并非我無雙城之人,這頭領的位置,再如何也輪不到前輩來坐吧?”
“我是誰?”
男子渾濁的眼眸中露出一絲追憶,隨即四肢亂顫,瘋狂大笑:“我是誰?!我在無雙城揚名的時候,你石臻不過還是一個小娃娃,現在竟敢當著我的面問我是誰?”
蟲道人感覺到不對勁,狠狠咽了口口水。男子口中的石臻,便是他的本名,不過這名字已經有接近兩個甲子無人提及,男子剛才說出‘石臻’二字時,連他自己都有點恍惚。
能叫出石臻二字,便代表眼前的男子必然是無雙城曾經的宿老,而且年齡比他更大。
李文神情凝重,試著問道:“前輩可是陳文君陳老前輩?”
他觀男子面龐的棱角,隱隱和記憶里的一位前輩相仿。
蟲道人臉色微變,驚訝搖頭:“不可能,陳老前輩風流倜儻,怎么可能變成這幅模樣?”
男子的模樣蒼老,看上去如同惡鬼,就說是剛從棺材里被扒出來的僵尸他都信,和記憶中那位不可一世,風流倜儻的陳文君,差的不止一丁半點。
要知道在一百多年前,陳文君可是無雙城赫赫有名的俊朗修士,每次出行,深閨怨婦都會面泛桃花,夾道十里相迎,只為一瞻陳文君那卓絕的身影。
哪像現在,模樣蒼老不說,頭上毛發都沒剩兩根,整個人的氣質也完全拉跨,跟路邊吹嗩喇的凡俗老人沒有任何區別。
“爾等庸俗凡人,只記得當初我那英俊相貌,又怎么知道我心中的鴻浩之志?”
陳文君憶及過往,眼角微抽,臉上卻露出一抹冷笑。
見男子承認自己就是陳文君,蟲道人心中一滯,只覺五味陳雜。
要知道他當初還是煉氣修士時,陳文君已經是無雙城中的聲名遠揚的筑基修士,不知被多少婦人少女追捧,那時候,他甚至將陳文君當成需要用一輩子去追逐的偶像。
不想再見面時,當初的偶像已經成了這幅滲人模樣,就是他自己,也已是頭發全白,壽元無多了。
憶往昔崢嶸,蟲道人心中感慨,臉上卻不動聲色,他隱晦的看了場中幾位筑基中期修士一眼,沉聲開口:“陳老前輩消失一百多年,從未在無雙城中出現過,這忽然露面,就要當我等的頭領,未免有點不太合適吧?”
望著比自己還要蒼老的陳文君,雖是曾經敬仰的偶像,但利益當前,蟲道人依舊寸步不讓。
李文也咳了一聲,冷聲道:“陳老前輩是雖我等前輩,但這頭領之位,也不是倚老賣老就能坐上的,大家說是也不是?”
他環顧周圍一眾修士,目光隱隱閃爍。
“大兄說的對。”
李武第一個附和,其開口的瞬間,目光直盯著陳文君,法力如星河,涌向角落的陳文君,一瞬間,場中眾人只覺呼吸一滯,似有無形風暴在場中爭鋒。
陳文君感受撲面而來的龐大法力,頭上幾縷白發肆意飛揚,眼角卻忍不住微顫。
這個筑基中期的晚輩,竟比他想象中更強!
“哼!”
他口中發出一道冷哼,如驚雷炸起,無形的法力如同尖銳的刀鋒,將迎面而來的龐大法力生生切開一條通道。
一時間,氣浪翻涌,無數桌椅頃刻間化成齏粉,向四周散去,整個大殿如同地龍翻身,猛地震了幾震。
王沖看到這一幕,心中若有所悟,這陳文君雖然是筑基后期,但壽元卻是無多,肉身也幾近腐朽,導致發揮出的實力有限。憑氣勢威懾一下還行,真要真刀真槍的干,實力也強不到哪去。
說白了,就是外強中干,空有修為在身,但卻無法發揮全部實力。
全力出手,估計也就和凝聚了玄胎的李武相差無幾,比之同時筑基后期,卻領悟了真意的魏宏要差了十萬八千里。
王沖目光微動,他如今坐在陳文君身旁,卻是遭了無妄之災,陳文君破開李武的法力,自身周邊風平浪靜,卻苦了他,需要承受李武的法力余波。
只見王沖神情自若,指尖輕叩桌面,頓時間,其身上氣血翻涌,無形氣浪洶涌而出,將李武的法力余波全部阻擋下來,碰撞之間,化作無形微粒,消泯在半空之中。
他皺著眉,撣去肩上的幾根木屑,平靜開口:“我看這頭領之位,讓陳老前輩坐也無妨。論修為,論資歷,你們有幾人能比得上陳老前輩?”
王沖一開口,場中再次陷入靜默,大殿中都是筑基修士,修為可能參差不齊,但眼界不會差到哪去。
他們不認識王沖,但能看出王沖的強大。
王沖雖然看上去只是個筑基初期的修士,但僅是氣血翻涌,就將李武的攻擊抵御下來,不難看出,其實力在整個大殿中也算出類拔萃。
兩邊都是大佬,誰也不想得罪。一時間,竟無人敢開口反駁。
李武雙眼微瞇,陰冷的掃了王沖一眼,道:“無雙城中似乎并沒有你這號人物,你又是哪來的晚輩?”
“在座之人,皆是無雙城修士。李前輩,還請慎言。”
王沖還未說話,魏尊已是率先開口,其嘴角帶笑,隨意道:“這頭領之位本該我這城主來坐,諸位既然嫌我修為太低,那就讓陳老前輩來坐,諸位道友覺得如何?”
蟲道人第一個站了出來,冷聲道:“不行。”
“為何不行?”
王沖冷笑開口。他站在陳文君這邊,即可以惡心李家二兄弟,也能讓陳文君感激,借機分‘首領’的一份羹,何樂而不為呢?
“你們幾位筑基中期的小家伙能坐,我這筑基后期的前輩為何坐不得?”
陳文君也反應過來,先是感激的看了王沖一眼,旋即和魏尊目光碰撞,似心有靈犀,立馬說道。
蟲道人面色漲紅,一時間吶吶無言,陳文君是前輩,修為也比他高,他不好接話,因而只能陰冷的看向王沖,目光中殺機一閃而過。
無聲無息間,空氣中傳來隱晦波動。
“呵呵。”
王沖起身,手掌被黑芒覆蓋,旋即向前一抓,他五指握攏間,一只五彩斑斕的蟲子浮現在他手中,正不斷掙扎,口器中傳出陣陣嘶啞的古怪叫聲。
“前輩莫非看我修為低,就覺得我好欺負不成?”
王沖陰冷一笑,五指緩緩收攏,那蟲子凄厲慘叫,似鬼嬰啼哭,旋即化作一灘腥臭的肉泥,從他指縫中滴落。
“是蟲前輩喂養的食心蟲,這等異蟲來去無形,甲殼堪比靈器,水火不侵,且甲殼上蘊含劇毒,即便是筑基修士觸碰,也會渾身腐爛,凄慘死去。”
有修士在暗處竊竊私語,看向王沖的目光帶著震驚,這陌生修士,不僅憑借肉體力量捏碎了食心蟲,還能無視食心蟲甲殼上的劇毒。
需知蟲道人一身修為,盡在一個‘蟲’字當中,而這食心蟲,就是其手中赫赫有名的異蟲之一。
王沖捏碎食心蟲且無視其甲殼上的劇毒,僅憑這兩手表現,稱之為蟲道人的克星也不為過。
蟲道人看到自己喂養的食心蟲被王沖捏死,面色忽然一白。食心蟲喂養不易,每一只都堪比一件中品靈器,然而此時,卻被人當著他的面,活生生捏死了一只。
他看著王沖腳下的食心蟲殘軀,只覺心在滴血。
令他更恐懼的是,捏死他食心蟲的古怪修士,此時正陰冷的盯著他,目光充滿殺機,他有種感覺,若非周圍還有近百筑基修士,只怕那人已經向他出手了。
李文盯著王沖腳下食心蟲的殘軀,和李武交換一下眼神,沉聲道:“既然我們誰也不服誰,不如讓雷道友來決定誰當這無雙城首領,諸位道友覺得如何?”
其話音剛落,原本端坐一旁的雷云迥然變色,李文此舉,不是擺明坑他嗎?
且不說他欽點頭領的消息傳出去對他的名聲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就是得罪同是筑基期的一眾同道,對他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收了李文等人的賄賂不假,可也不想成為他人手中擋槍的盾牌。
他當即冷哼一聲,面露不虞:“我早就說了,這是你們無雙城內部的事務,你們自己決定即可。不過我現在倒是覺得,這位置還不如讓給魏尊以及陳前輩坐。”
聞言,魏尊面露喜色。
李文不語,只是又看了雷云上首的葉傾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