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端午前夕。
中都城內到處都彌漫著粽葉的清香,蒸籠熱氣升騰,各家各戶云霧繚繞,行人往來之間,也充滿著節日的味道。
端午的到來,終于將城內的緊張氣氛沖淡了一些。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端午雖好,但終究和一些人沒什么關系。
金口河上,淡淡的云朵像是水墨畫輕抹上去的一般;中都城外,衰草連天,順著官道蔓延出去,無邊無際。
“嗚——”
豐宜門城樓之上,嘹亮的號角聲開始響起,深邃的聲音時斷時續。
載著南人使團的馬車,一輛輛的駛出城門,伴著武衛軍的鐵騎,向著金口河駛去,他們此次使金的任務已經完成,開始返回宋國了。
王柟掀起車簾,向外探出頭去。
眼前夕陽西下,萬點紅光點綴著中都城的天空,一灣金口河圍繞著這座孤城。
“結束了嗎?”
王柟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勉強的笑容,此次使金終究是屈辱的事,他王柟將來肯定會被史書記上一筆。
但這些卑躬屈膝的事情終究要人去做的,百姓生靈涂炭,不可能再讓戰事繼續下去了......
戰事將息,我王柟也算完成了自己的職責。
他將目光放回到車內的一個角落,然后發出了一聲沉沉的嘆息。
“呵......”
那個地方是之前放韓侂胄頭顱的地方。
在王柟嘆息的同時,陸元庭坐在后面的馬車上,卻也沒有再回望,這次入金他知道的東西已經足夠了。
宋朝的決策終究是沒錯的,只是選擇了錯誤的時間罷了。
再過幾年,這樣的機會也不是沒有的......
馬車向著前方緩緩駛去,最終悄悄的消失在了人們視野里。
前幾日已經告了別,李全今日自然也不會來相送,兩人相識一場,但終究立場是有差別的。
一杯酒,幾句話,便已經足夠。
天上夕陽漸逝,李全的身影從客棧中出來,沿著街道向前走去。
今晚,是為了赴完顏恪的邀約,其他幾位王子大多已經在昨日離京,這便讓得這位小王爺有些興奮,在清風樓擺下宴席,邀請了李全過去。
由于前幾日礬樓出的那件事情,這幾日便被官府暫時給關閉了,所以今日便沒有在礬樓設宴,而是設在了位于開陽坊的清風樓。
清風樓離李全住的客棧也不遠,他一個人走得也快,小半個時辰就找到了地方。
在樓下通報了姓名過后,就要仆人下來,將他迎進了三樓。
這次并沒有在大包間里面,而是隨便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只是兩人,倒也不用那么復雜。
還未到樓上去,就能聽到樓上傳來絲竹管弦之樂,還有女子唱曲之聲。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唱曲之聲,抑揚頓挫,將其中的生離死別之情展現的淋漓盡致。
李全微微皺眉,直接走上了三樓。
眼前是一座圓形大通堂,四周座位都是靠窗,然后被一串串水簾隔離開來,在這靡靡之聲中,倒也格外合適。
通堂中央,便是一座小舞臺,上面有一女子在彈琴弄曲,聲音宛轉悠揚,臺前的一桌還有人在附和著。
有老者,也有青年,衣著或樸素,或華麗,本是不相干的幾人,坐在一桌卻顯得格外和諧。
李全打量著的同時,那青年男子同樣回過頭來,眉眼之中同樣透著哀意,顯然深深受到了詞曲的感染。
李全微微搖頭,詞曲不錯,但拿到這青樓之中唱來,卻有些不合時宜。
窗邊的完顏恪也看到了李全上來,微微一笑,輕輕招手,將李全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李全見他那么高興,心中便也能夠理解,皇帝讓那些王子都退了回去,獨獨留下了他一人,這其中的意思便已很明確。
微笑一聲作為回應,李全水袖一揮,緩步走了進去,然后拱手一禮。
“小王爺,恭喜了啊。”
“哈哈,哪里哪里,還不一定呢。”
完顏恪話中雖然十分謙虛,但一臉抖動的大胡子,卻將他內心的興奮暴露無遺。
不過李全臉色卻是一抖,因為此時立在一旁的那護衛,正是之前的黑衣刺客,這幾日城中動蕩的罪魁禍首。
李全今日來,就是想打探打探那越王府的事情的,不過真兇就站在面前,倒也有些不好問了。
心中頓時失了幾分興致,擺擺手,直接坐下了。
兩人的位置在靠窗一邊,遠遠還能看到東邊龍泉寺,依稀的燈火與草色連成一片,風景倒還不錯。
晚風輕拂之中,兩人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說說笑笑,偶然提及幾句城中的局勢,然后又轉開話題,一時間倒也十分的輕松。
不過完顏恪今日終究是有目的的,不然也不可能請李全過來,又說笑幾句后,他才旁強側擊的詢問道。
“此次城中的局勢,李兄可有什么見解。”
“嗯?”
李全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他看了一旁的那護衛一眼,悠悠地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南人使團已經離京,請各位王爺入京的旨意都已經下達,陛下心中已然人選,離最后的結果,已經不太遠了。”
這里比較是公共之地,李全說得倒也很隱晦,不過完顏恪卻也都能明白,他微微點頭,臉上的笑意更甚了。
也就在這時,中間舞臺之上的詞曲也唱到了下闕,
“......天也妒,未信也,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千古,未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燕秋處......”
詞曲一改之前的哀傷凄婉,多了些對未來的展望,隱隱說到了完顏恪心中的癢處,他痛飲一杯,然后發出一聲高呼。
“賞!”
然后直接從懷里丟出一片金葉子出去,把李全看得眼睛都瞪得渾圓,心中腹誹不已。
土豪的世界真是不一樣。
完顏恪那豪邁的語氣,也引來了舞臺前的那一桌的注意,之前那青年男子與有榮焉地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額?兄臺也覺得這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