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恪雖然能力不行,但心中卻是有雄心壯志的,對于情愛之事,說不上鄙視,但實在是沒什么興趣。
他這一聲叫好,只是詞曲剛好唱到這里,興之所至罷了。
何況對面這人衣著樸素,渾身洋溢著書生之氣,看樣子就沒什么出身的。
完顏恪作為潞王長子,對自己的身份當然看得很重,何況大寶有望,一個普通百姓的敬酒他是不屑的。
完顏恪不言語,倒是將元好問給尬在了原地,他個人愛好結交各種朋友,聽到有人稱贊自己的詩,這才過來相認。
而且看那人的氣勢,還有四周的幾名王府護衛,元好問頓時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打擾到了別人的好事,著實不該。
不過他性子豁達,面露笑容,抱一聲歉,便撩起水珠簾,想要退出去。
“雁丘一詞,棉至之思,一往而深,真所謂‘天若有情天亦老’矣。”
身后的一襲話音,讓元好問的身形為之一頓,腦袋中都微微停滯,轉過頭來,呆呆地望著那人。
“閣下何人?”
“在下濰州李全是也。”
李全云一拱手說出自己的身份,然后云淡風輕地向對方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元裕之?”
元好問微微一怔,十分驚訝的看著李全:“你怎么知道。”
李全笑而不語,心中卻頗為自得,沒想到今天還有別樣的收獲,居然能夠在這里碰到這個“神童”。
李全說出青年男子的身份后,完顏恪也是稍微一愣,片刻后就拱手抱歉道:“原來是裕之兄,請坐。”
章宗崇科舉,復舉薦,讓文人名士的地位有所提高,所以完顏恪的尊重是理所當然的。
這就是名聲的力量啊,這才叫做主角嘛......李全心中不停地腹誹。
元好問,跟李全同年出生,但身份經歷卻完全不同。
他天資聰明,七歲就能寫詩,在金朝盛傳一時,被人們稱為“神童”。他十一歲的時候,又得到了翰林院侍讀學士路擇的賞識,然后他就在路擇的手下開始學習。
十四歲的時候,又轉到陵川人郝晉卿的門下學習,自此博通經史、淹灌百家。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最出名的事。
這時代的文人都講究炒作,古有伯玉毀琴,今有裕之葬雁。
十六歲時,元好問前往并州趕考的途中,聽到一位捕雁者說,天空中有一隊比翼而飛的大雁,其中一只被人捕殺之后,
另一只大雁從天上一頭栽了下來,殉情而死。
以前李全聽到這里的時候,不由得感慨那捕雁者不愧是生意人,就是會說話,將兩只普通的大雁說的如此悲壯,這不是智商稅嗎?
然而別人元好問,還真就好這一口,那捕雁者一說完,元好問就買下了這一對大雁,把他們合葬在汾水旁,
建了一個小小的墳墓,取名叫做“雁丘”,并寫下了一首雁丘詞——正是之前那女子唱的那首。
詞曲有些悲壯,在煙花之地吟唱有些反常,所以在元好問過來的第一時間,李全就憑此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元好問自然猜不到李全心中想的是什么,不過李全一襲話語,卻是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
因為李全所說的批語,簡直就是他心中所想,難得遇到這么一位“知己”,他爽朗地笑了兩聲,便也沒再客氣,直直地坐了下來。
然后朝著完顏恪拱手道謝道:“那就多謝小王爺了。”臉上完全沒有之前被漠視的不快。
剛才的一幕再次上演,完顏恪怔怔地問向對方。
“裕之兄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他心中也有些好奇,對方怎么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他明明都穿著便服出來的,沒想到也被對方給猜中了。
“哈哈。”
元好問搖頭一笑,若有所指地往旁邊的護衛腰上看了一眼后,完顏恪就徹底懂了,只見那護衛身上,佩戴著一枚腰牌,上面一個大大“潞”字遠遠就能看見。
“原來如此,裕之兄倒是好眼力,”完顏恪撫恤笑道。
元好問喜好結交朋友,加上見多識廣、博學多才,什么話題都能說的頭頭是道,也不至于讓這里冷了場。
零零碎碎的聊了幾句話語過后,完顏恪就有事告別了,留下了李全和元好問兩人各自商談著。
元好問對他也不感興趣,走了反倒是更加自在,將那邊桌上的兩位好友都拉了過來,將李全介紹給他們認識。
“這位是李兄,談吐不凡,頗得我之心意。”
“哈哈,小友能讓裕之認可,定然不會是凡人,鄙人李杲,目前在太醫院供職。”
說話的是一名二三十的男子,身著太醫院的官服,臉上堆滿了微笑,看來也是個熱心腸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跟元好問結交在一起。
“這位是張老,不怎么喜歡說話。”李杲一邊笑著,一邊給李全介紹另外一人。
被稱為張老的這人,名叫張從正,五十多歲的年紀,身著樸素,須發烏黑,身子骨十分的硬朗。
之所以能保養的這么好,是因為他也是一位醫生,而且還是一代宗師,年輕時被御旨請進太醫院,
不過他嫌棄太醫院內“論醫者少,論官者多矣”,沒干幾天,便辭官歸去,然后專心研究醫術,名氣十分的大。
至于不喜說話,雖然是李杲開的個玩笑,但如果李全真沒有得到認可,張老的確不會多說什么話。
雙方各自見禮,李杲拱拱手,詢問著他的字號。
李全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鄉野之人,沒有進過學,所以不曾有字,不過號嘛,倒是有一個,可以稱呼我為鐵槍。”
李全其實年紀并不大,跟元好問一樣,不過說話之中的自信和語氣,倒是讓人忽略了他的年齡。
李杲微微一怔,他問的是字號,不是外號,差別倒是不大,但這號怎么像是武人用的。
元好問見他眉頭皺了起來,便在一旁笑了起來:“李兄能讓一位小王爺過來見你,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更何況咋們又不是看身份的人。”
聽他說起完顏恪,李杲才點了點頭。
他們交友的確不看身份,而看的是學識。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了學識,才能跟他們交談,不然不成浪費時間了嗎。
元好問側面提了一句,李杲和張從正這才松下眉頭,互相看了一眼后,向李全道歉。
“小友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