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命運之中，再無我佛
大云王朝，萬羅府，禪靜山。
當無心再度站在山下，看著這座不大，卻改變了自己一身的山岳的時候，眼中的神色，很復雜。
恍若隔世啊！
雖然離開這里才幾月時間，可當再次回到這里，無心卻感覺，自己已經歷經幾世。
滄海桑田，或許變得不是海，也不是那田，而是人心吧。
“師尊。”大日之下，禪靜山，散發著一種奇異的金光，有著一種獨特的韻味。
這是無心第一次這樣正式的稱呼老和桑
這可惜，老和尚不可能聽得到。
他，也不想他聽到。
就這么一聲，無心便重新收拾心緒，提腿、邁步，像山上走去。
還是跟往常一樣，這座山上，沒有任何人。
除了老和桑
而且，因為臨近寒冬，這座山，也不像他離開的時候那般蒼翠，反而變得黝黑，是深邃的黑。
氣，已經變得寒冷，雖不至于呼氣成冰，卻也讓那凡人，沒事兒不會出屋了。
此刻，已經距離他離開鏡湖，有一月有余。
事實上，他并沒有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一是沒必要，畢竟，他沒什么要緊之事，第二嘛，則是他要努力適應自身暴漲的力量。
連番的突破，固然可喜。
可，哪怕根基再雄渾，再穩固，突破太快，還是有著不好的地方的，最顯著的一個，就是他肉身力量的暴漲。
暴漲也不可怕，可怕的，不能掌控著暴漲的力量。
他僅僅只是揮揮手，便崩碎了大樹，捏捏拳，卻捏爆了虛空，恐怖的漣漪從他手中發出，所遇到的一切，盡皆被摧毀。
便是走在路上，也會一不心，便踏碎了腳下山岳，讓無數的生靈，遭受無妄之災。
當然，這是他自以為的。
實際上，在他還沒走到山岳的時候，山岳之上，所有的生靈，都已經望風而逃。
他不能自由控制，時不時便會爆發的氣勢，其實就是再恐怖，也達不到如此程度，可他的氣勢中，蘊含著極致的邪惡。
邪惡的氣息，才是生靈望風而逃的真正原因。
那氣息太邪惡，便是無心自己心中有魔，也是時不時皺眉，難以忍受，就更不用，其他生靈了。
他之所以一步一步慢慢走來，也有想要控制這股氣息，至少也要減弱這氣息的心思。
算是苦修吧。
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在這禪靜山，一切之初始地的時候，他的一身暴漲的實力，已經被他掌控，雖不能精細到什么程度，能圓潤使喚，也不至于一掌下去，山岳崩碎。
可惜，控制那股邪惡氣息的想法，依舊沒有成功。
這點，從他從萬羅城外走過，城中原本的人聲鼎沸，剎那之間變成了寂靜無聲，他的神覺之中，城中百姓，都噤若寒蟬，目光驚恐的看向城外，他的方向，就知道了。
這讓他苦笑。
卻毫無辦法。
走在道之上，無心速度很慢。
他一步一步，幾乎是一步一個腳印兒的走。
此刻，他的心中，竟是莫名的感到了安寧，就好像，回歸了母親的懷抱一般。
他沒有母親，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但他就是有著這樣的感覺。
這里，是一切之始。
也是他的歸處。
終于，禪靜寺，映入眼簾。
上大日依舊，禪靜寺依舊，便是那破敗，也依舊存在，就好像，時光在這里停滯了一般，一切，都沒變。
可無心知道，變了。
一切都變了。
他還是他，禪靜寺還是禪靜寺，可他，卻又不是他了，便是禪靜寺，咋看一致，可他知道，已經不一樣了。
無心的心，莫名的有些惆悵。
站在禪靜寺外，他停下了腳步，沒有走進去。
那曾經十年如一日，便是倒背，也能如流的誦經聲，在山下的時候，便已經映入了他耳鄭
一切，都熟悉無比。
可他心中，卻莫名的有些恐慌。
就在這時，殘破的廟宇之中，誦經聲消失不見，停了下來。
走到了這里，已經不允許無心再猶豫，他回過神來，提起腳步，一腳踏了進去。
似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外面，是冰寒刺骨的世界，而跨過那道門，卻是溫暖如春，讓人心神安寧的佛土。
這是他的錯覺。
內，與外，怎可能不同？
都是一樣的寒地凍，能寒人心。
走進佛堂，那殘破不堪的佛像，帶著笑意，看著無心，佛像之下，老和尚佝僂著身軀，背對著他，一動不動，似是睡著了。
可無心知道，老和尚沒睡著，反而清醒的很。
這一幕，被印刻在靈魂中，無心眼中，有著恍惚，有著失神。
“回來了！”老和尚蒼老的聲音，陡然響起，讓無心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去的心神，剎那之間收了回來。
“嗯。”無心點頭，輕聲應道，沒有多，只是看著老和尚的背影。
“怎么了？怎么不話？”老和尚也不話，過得良久，卻又再度開口，他蒼老的身軀，卻是一動不動，也沒轉身的意思。
“沒什么！”無心道了一句，然后上前，在老和尚身旁始終沒有挪動過的蒲團上坐下，雙目低垂，口念佛號，一派寶相莊嚴的模樣。
老和尚身軀一顫，終是轉過身來，看向無心。
他的面容，依舊那般蒼老，卻沒了曾經面對無心之時，那些容易滋生的怒意，反而很平靜，那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眸之中，滿滿的全是看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像是能夠吞噬世界的黑洞。
面對老和尚的凝視，無心沒有反應，只是睜開眼，抬起頭，也看著他。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老和尚的聲音響起，眼中意味莫名。
“師尊，徒兒，終究是要長大的！”無心輕嘆，低聲道。
聽到師尊二字，老和尚沉默以對，最終，只是深深嘆了一口氣：“哎！”
“長大好，長大了好啊，長大了，有些責任，也該承擔了！”老和尚的眼中，不知何時，有著渾濁的淚水，緩緩滑落在地。
似是傷心欲絕。
可無心，卻只是平靜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良久，他伸出與老和尚溝壑縱橫，宛若干枯橘子皮一般的手有著鮮明對比的手，為老和尚叉掉了眼淚。
“徒兒，從來不會回避！”
“該擔起的，徒兒會擔起，師尊放心。”
他的聲音，也很平靜。
甚至，有著一股淡漠的味道。
“嗯。”老和尚點著蒼老的頭顱，聲音哽咽，那潔白如雪，垂得老長老長的眉毛，還有胡須，隨著他的動作，一顫，又一顫。
就像，無心的心，還有，他的心。
“回來了，還走么？”老和尚又問。
“嗯。”
“好，雛鷹，總要離開母親身邊的，好，好好好，好啊！”老和尚點頭。
又道：“這一次，去黑山么？”
他知道，無心心中有恨。
“嗯。”無心依舊點頭。
“好。”老和尚點頭，又道了一個‘好’字。
卻已經不再多問。
可無心，卻主動起來了：“黑山之行后，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徒兒……都不會回來了！”
“為什么？”
“……”無心先是沉默，然后到：“地異變越來越多，越來越快，上古已經歸來，或許，遠古也會歸來，徒兒的實力，在這大勢之下，宛若螻蟻，不盡快提升，我佛何時歸來？”
他口中的佛，便是他。
“哎，這地，始終還是太了！”老和尚仰望虛空，地之間，已經變得暗淡，繁星開始浮現，他的口中，滿是感慨。
“為什么這么？”無心疑惑，開口問道。
他聽不懂老和尚的話。
“玩物……玩物……”老和尚呢喃著，卻沒回答無心的話。
無心心有猜測，卻不甚明了。
旋即，他想到了什么，面色變得凝重，他看向老和尚，問道：“師尊？”
“嗯？”老和尚看向他。
“上古、乃至遠古歸來，我佛，是否也會自無盡時空之中歸來？”他的聲音，很凝重。
這里的佛，是佛門的佛，而不是他。
“你想多了。”老和尚苦笑。
“怎么？”
“命運之中，再無我佛蹤跡！”老和尚沒有多，只是吐出了這十個字，那一瞬間，他的眼神，他的神情，極冷極冷。
無心恍若佇立雪原，承受九寒風吹拂，忍不住生生打了個寒噤。
卻不是因為老和尚的表情，而是他的話。
他面色蒼白，震駭異常：“您是……”
“不可言，不可語，不要多問。”老和尚搖頭。
“……”無心沉默。
廟宇之中，沉寂下來。
師徒倆相對而坐，相顧無言。
良久，老和尚看向無心，有些顫顫巍巍，有些惶恐：“徒兒，你……”他欲言又止，猶豫不決。
“師尊？”無心面帶疑惑，看著他。
“若……若有一，師尊……師尊騙了你，你當如何？”老和尚看著和尚，一如曾經，只是，那變得更加渾濁的眼中，滿滿的全是期盼。
“徒兒不知。”無心沉思良久，卻只吐出這四個字。
可老和尚卻面帶微笑。
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與當初無心出走之時，截然不同的答案。
如此，足以。
他不懼死，可真的不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