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烏厄連這樣的地方,一個村落管轄之地就有中原一個縣那么大,冬季長達九個月,只有七三個月可以大肆外出活動,不過也只是稍稍溫暖一些罷了”
“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暴風雪不時出現,走上半天也不見一個人,還有極晝、極夜這種現象,面對的又是像烏厄連這樣吃生肉的部落,可想而知留下來的這兩人的恓惶景象”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兩人的精神出現異常,跑出去不幸遇難也是有可能的,彼等或者上了北冰洋的冰面掉到了冰窟窿,或者被北極熊吃了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疑點是,就算這兩人的精神狀況出了極大的問題,為何單單在那可怕的極夜外出?而第二日恰好是一個暴風雪頻發的日子?”
在薩哈連的隊伍抵達烏厄連時,一開始阿欽的部落還是極為不友好的,不過是在看見隊伍里的兵器之后勉強按下了躁動的心情罷了,此時的烏厄連部落還處于石器時代,不過已經進化到楛矢石砮(相當于周代)的水平,依舊不是野獸能夠對付的。
彼等在烏厄連,除了同為一族的阿納德爾部落(阿納德爾河下游)以及太平洋沿岸的部分部落,常年沒有外人,以烏厄連為中心約莫幾百里的地方都是他們的地盤,突然出現一個看起來比彼等先進得多的“部族”,這心中的恐慌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雖然薩哈連等人并沒有像后世哥薩克那樣強迫他們繳納獸皮,而是用鐵器、食鹽、衣物與彼等交換,不過他們對外來者的敵視也是顯而易見的。
“也有沒有可能是烏厄連部落為了恐嚇我等,殺害了這兩人,而故意說彼等外出失蹤了?”
作為已經進化到楛矢石砮階段的楚科奇人(在同樣的階段,肅慎人曾向周武王敬獻楛矢石砮),不用說已經學會使用陰謀詭計了。
一想到這個部落吃生肉的景象,奧爾格勒身上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在上一次彼等抵達此地時,他們曾親眼見到烏厄連人擒獲一頭海豹,就像索倫人獵獲野豬后獵犬一擁而上全力撕咬一樣,這些人在海豹還沒有死去的情況下,不斷用嘴巴撕咬海豹,活生生將海豹咬死后全身是血的景象。
而整個部落只有眼前這位身為薩滿的少女拒絕吃生肉的習慣,在她的屋子里,一直保留著火種——那還是在一場雷電過后殘留下的火種。
“或許是此女在野外生存一段時間后,體內一些祖先留下來的記憶被激活了,用火的記憶也同樣被激活了的緣故”
這是尼堪在得知此女消息后的推斷。
這也印證了,楚科奇人多半是從埃文基人里分化出來的,而埃文基人是從肅慎人里分化出來的結論,當然了,這也是尼堪自己瞎捉摸的。
“你們中是誰首先發現他兩人不見了的?”
奧爾格勒問道,他依舊有些猶豫,因為若是烏厄連人殺害了這兩人,肯定會占據這座木屋以及木屋里留下來的物品,可眼下這座木屋連帶里面的物品依舊完好無損,這讓他非常意外。
難道這兩人真是外出出了意外?
“是我”
霍爾敦說道。
奧爾格勒盯著她的眼睛看,只見那里面異常清澈,并沒有半絲說謊的跡象。
“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女孩若是能做到說謊而不露痕跡,還是一個野人部落,真能做到那樣就太不可思議了,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奧爾格勒更加疑惑了。
“那樣的夜晚,一年只有一次,第二日的白日也只有短時間有太陽,正好我的屋子里沒有火種了,便準備到木屋來借一些,可這兩人都不在”
霍爾敦稚嫩的聲音依舊在響著。
“你可瞧見了他們的腳印?”
“瞧見了,一開始向北,最后在東面消失了”
奧爾格勒一下挺直了上身,這個信息阿欽并沒有說,向東便是一條長約兩百里的海峽,按照皇帝陛下的說法,這條海峽的對面的便是美洲大陸,也就是大夏國麾下的瀛洲總督轄區所在。
不過這條海峽常年封凍,且并不是完全平展著,由于封凍有先有后,冰面上卻參差不齊,有平展的地方,也有大面積的冰縫,也有凸起的冰堆,上面氣溫極低,想要穿越這樣的地帶不用說也要極大勇氣的,西伯利亞公司去年曾經嘗試穿越了幾日便放棄了,因為就在他們的面前橫亙著一條長約幾十里,寬約幾丈的冰縫!
像這樣的情形,還不如等冰面完全融化后乘坐船只前往。
幾十人的團隊都不敢穿行在這冰面上(白令海峽),何況兩個人,除非在這冰面上發生了令人向往的事情。
“那天晚上可有異常的事情發生?”
奧爾格勒接著問道。
“有,那一晚,北方的天空出現了圣光!”
“圣光?”,奧爾格勒先是一愣,半晌才明白過來,“那不就是極光嘛,難道這兩人發現了天空的異象,然后追逐著跑到了冰面上,最后消失不見?”
不過此時奧爾格勒發現了一個現象,在剛才與霍爾敦的對話中,他都與她對視著,而霍爾敦清澈的大眼睛也都保持著平靜,就在剛才說到“圣光”時,她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眨了一下。
當然了,這也沒什么,眼睛,也不可能一直睜著,何況,此時,眾人中實際上最尊貴的人物,尼堪的次子、老二、義親王孫德恩,索倫名額爾瑾者突然咳了一聲。
額爾瑾也很喜歡霍爾敦,剛才奧爾格勒在與她說話時,他一直盯著她看,或許是這一聲咳嗽讓她眨眼睛了吧。
“你說謊了”
這時,一直閉著眼睛養神的薩哈連突然睜開了眼睛,還說出了一句讓包括奧爾格勒在內都吃驚的話語。
在奧爾格勒等人看來,薩哈連此人也就是一個尋常索倫老頭,他若不是尼堪的岳父,肯定會泯然眾人矣,論起勇武,他比不上烏力吉,論起智慧,他比不上羅錦,完全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不過這一句話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這里。
薩哈連卻沒有受寵若驚的模樣,他繼續說道:“孩子,你不僅名字與我那唯一的女兒很像,連長相也很像,前幾年自從你見過你一次后,我一直很疑惑,心底里也在說著,難道是長生天又送一個哈爾額敦過來給我?”
“這也是額爾瑾與你親近的唯一原因,因為你長得與他額娘很像”
薩哈連說到這里時,霍爾敦不禁將頭低下來了,這更堅定了他的想法,他接著說道:“哈爾額敦是我唯一的女兒,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撫養長大的,對于像你這樣年紀的女孩兒,一舉一動都能清楚著呢,剛才你在說話的時候,你的面上雖然平靜,不過眼珠子卻在亂動”
“瑪法,你剛才不是閉著眼睛嗎?”,此時,霍爾敦又恢復了平靜。
(瑪法,爺爺的意思)
“呵呵”,薩哈連瞟了她一眼,“咱尼布楚大草原的索倫五部,凡是上了年紀的人都有一個說法,那就是,真正的老虎,從來沒有閉眼的時候”
這時孫德恩也明白過來了,“郭羅瑪法,您剛才是瞇著眼睛?”
(郭羅瑪法,外公之意)
“撲通”
霍爾敦跪了下來。
她接下來的講述讓眾人都驚悚不已,不過薩哈連卻面無表情。
事情很簡單,就是這里的哈拉達阿欽對于大夏國的突然介入非常不滿,便起了驅逐那兩人的心思,不過一想到大夏人那強橫的武力又不得不按下了。
常年駐守在這樣極北、苦寒之地,不用說也是窮極無聊了,那兩人都是成年男子,與烏厄連部一個寡婦搞上了,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在烏厄連部落內部,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過發生在外人身上那就不一樣了。
于是,阿欽便攛掇那寡婦的親戚,在一個極夜里,彼等將這兩人誑到野外殺害了。
更令人意外的事,為了讓全部落的人都卷入到這件事里來,阿欽讓族里所有的人都吃了那兩人的肉。
“我沒吃”
霍爾敦說到最后,將面部伏在地上,身上還抽動著。
“我信你”,薩哈連將霍爾敦扶了起來。
“那接下來?”,庫楚克此時湊了過來,奧爾格勒也看著他。
薩哈連卻看著孫德恩,也沒有爭取他意見的意思,而是一字一頓地說道:“自從尼堪建立大夏國后,所有的人幾乎都忘了,他的本族是索倫,還是林中索倫,按照我們千百年以來的規矩,必須要以牙還牙!”
“尼堪讓你跟著我歷練,以前都是尋常日子,今日才是正式第一課”
孫德恩說道:“抓住兇手,按照大夏國法律處死?”
薩哈連卻搖搖頭,他看著庫楚克,“你說吧,我索倫人與你雅庫特人應該差不多”
庫楚克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忍,不過最終還是說道:“按照林中部落的規矩,對于仇敵,高過車輪的男子全部殺死,剩余者擄為奴隸”
于是,當著孫德恩的面,薩哈連將烏厄連部落里所有的人召集在一起,說是有東西要送給他們,等他們聚在一起,屠殺開始了,在孫德恩衛士火槍鉛彈、刺刀的打擊下,烏厄連部落的男丁全部被殺。
“這就是林中部落的法則”
做完此事后,薩哈連對孫德威說道,“這些部落,向來懷威而不懷德,這也罷了,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可是要惹上我等,就一個也不放過”
令薩哈連有些奇怪的是,孫德恩似乎并沒有被眼前的屠殺景象嚇壞,聽到自己外公的話后,還鎮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