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城有十里春風,總會有新的清風混入那抹風塵,不是你就是我。
安寧興許沒有想過自己會淪落至此。
她看著那翠姑娘與半妖丫頭同屋而眠,心中一口氣憋著吐不出……
她以為自己與姑娘是有緣分的。
可事實上,這春市也開了,翠兒卻并未有來挑選過侍女。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已經有了一個明燈,本來給杜七挑選侍女的想法自然擱置了。
安寧那眸子中出現了以往絕不會出現在她眼中的情緒。
因為信了因果,所以信了緣分,只是這么等下去也不是個事情,而且那春市之上的男人各種眼神實在是讓她渾身不舒服,雖然施了暗示讓他們不會出手來買自己……可照這樣下去,那翠姑娘可不會來找她。
還想著只要她來,差不多一兩銀子就把自己買了,結果就連這一兩銀子的機會也沒有。
那翠姑娘是望海店人,杜十娘也是望海店人,那七姑娘雖然還不是,不過她覺得早晚也是。
翠兒對她來說很重要。
自己喜歡先不說,那怎么也是她的有緣人。
如果能夠化解她身上嗔氣,東玄……
罷了,化解不了也沒關系,她也不想回東玄。
攤開了說,就是單純的喜歡翠兒。
安寧摸了摸自己那順滑的長發,腦海中起了一個很好的想法。
施主一粒米,大于須彌山。
起的是因緣,也是姻緣。
明月當空。
安寧一襲白色短裙,墊著腳趴在那窗臺之上,輕聲道。
“大和尚。”
清風過,往生和尚忽的出現在窗外,如一根枯枝扎根于空中。
安寧手指著東方,問道:“你說他們想要的是什么?重驗法華?彌陀赤金?還是我這個人。”
禪子詢問,老和尚自然是要回答的,只是怎么回答也有些門道。
正此時,屋內的曇花開了,有一抹幽香溢出。
“經文之重,過于金身。”老和尚道。
“對吧。”安寧點點頭,眸中金紋閃光,那白皙雙腿之上的白裙微微搖晃,顯現出女兒家的嬌憨。
“女子身惡,不可成佛是佛祖所言,故雖有龍女八歲成佛,卻還是男身。”安寧順著自己的那一頭長發,瞇著眼睛道:“可那心持佛印與我一體也是事實,離開了東玄躲著不出門,我也夠了。”
往生和尚不說話。
“他們是要殺我?”安寧想到了那些固執但是平日里溫和的大和尚們。
又想起了當日那趕她離開之時的毫不留情,心中又起了浮躁之意。
往生和尚搖搖頭:“禪子始終是禪子。”
佛印在一天,她就是東土禪宗未來的主人,已經不僅僅是凈土蓮宗一家之事。
“就是說他們也不知拿我怎么辦。”安寧微笑著道:“最好的辦法就是我也和那龍女一般,在法華經上落個名。”
老和尚不語,默認。
“可我偏不如他們的意。”安寧轉過頭,看著那即將凋零的曇花,眨了眨眼。
曇花的時間停止,保持著綻放的姿勢。
“你是向著他們的吧。”安寧忽的對著往生和尚道。
老和尚輕嘆:“我佛慈悲。”
“慈不慈悲,佛印在我,我說了算。”安寧轉了一圈,白裙在空中劃過一道十分柔軟的痕跡。
她以往時候,從未穿過這些漂亮的衣裳。
“吶,大和尚,我好看嗎?”
老和尚抬頭,眸中不解。
“那常姐姐對我還是不錯的。”安寧捏著裙邊,微微踮起腳尖,問道:“你覺得安寧姑娘這個名字好不好聽,我是說……在春風城。”
老和尚眼睛瞪得滾圓,想要說什么,卻見那白衣姑娘伸出一只手,掌心金印緩緩旋轉。
“佛印在我。”
她這么說。
清雨高樓。
杜七睡著了。
這一日她見到了一塊寫著“先生”的久遠石碑。
見到了一朵青蓮。
杜七覺得不該是一朵青蓮,應該是一朵白蓮。
夢里,她坐在山崖巨石上,懷里抱著一個毛茸茸的小家伙,看著那下方對峙的二人。
白衣白劍,險緲似云。
青衣青劍,心持睡蓮。
他們動了,劍氣什么的也都不重要,在杜七看來和小孩子打架區別不大。
“你們不要再打了。”杜七說道。
“小姐,你理他們做什么,讓他們鬧就是了。”有女聲出現在她的身側。
杜七歪頭去看,卻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秦淮?”
“是海棠。”綠衣姑娘嘆息一聲,指著那天上:“小姐,那又是什么人?引了好大一片雷云來。”
天上,有一條白龍盤踞,龍首之上坐著一個少女,正看向她這兒。
少女頭上是一陣陣可怕天雷。
十二重樓劫。
一時間,劍氣的縱橫聲、海棠的耳語,天上的雷鳴糾纏在一起,讓杜七覺得腦袋要炸了。
“你們安靜些……”
“小姐?”
“九姑娘。”
“先生!”
“轟隆——”
龍嘯。
“吱吱……”
“全都給我閉嘴!”隨著杜七一聲嗔怒,世界清凈了。
杜七睜開眼。
只見天亮了,屋外下著雨。小雨淅瀝。
“姑娘醒了?”翠兒端著火盆進來,放下后道:“十姑娘去店里忙了,我煮了粥,姑娘吃了早餐再去師先生那兒。”
“……”杜七嘆了一口氣,覺得一陣腦仁疼。
“姑娘這是怎么了?”翠兒見杜七毫無活力,緊張的走過去,試了一下杜七額頭的溫度,接著面色僵硬。
很燙。
“姑娘,你起燒了?”翠兒一時間手足無措,喉中干燥,眸子動搖的晃著。
現在應該……
現在……
“姑娘快躺好,別再凍著。”翠兒將杜七重新按回床上,蓋好被子。
杜七窩在被子里,摸了摸自己那滾燙的小臉,終于意識到她又生病了。
也許昨日不該淋雨的。
可也不是她想要淋雨的。
所以說那夢……只是憶起的故人擠在一起了?
吵鬧的難受,現在雖然頭疼,卻安靜了許多。
杜七給自己把了脈,確認病因后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說:“翠兒姐,你別緊張,只是受了涼,休息一陣子就好了,準備一兩天雄、一兩附子、一兩川烏、半兩沉香磨粉……翠兒姐?你有在聽我說話嗎?翠兒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