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杜十娘是很小氣的人,她很看重銀錢,看重到就連死,也要抱著自己的百寶箱一起。
可金銀本身是沒有什么價值的,是人賦予了它價值。
七姨聽著杜十娘的話,沉默了。
她本來想說,以杜七聰穎的程度,還能再修仙界混不下去?
但是一想到杜七那糟糕到連師承都抱怨過幾次的修煉天賦……七姨也只能認了。
杜十娘未雨綢繆并不是壞事。
這就是杜十娘的顧慮。
如今的每一分銀子,她都是力求花在刀刃上的,能不花就不花,能攢著就攢著,能多一些銀錢就多一些銀錢。
活在塵世里,如果能有銀錢,那么在面對未知的時候,多少能有幾分底氣。
杜十娘不僅僅是對杜七摳門小氣,事實上,杜十娘自己過的更為拮據。
這一身黑紗裙已經穿了幾年,只看見她從秦淮那里大手一揮就買下了一堆杜七試穿過的衣裳……可是她自己,只有石閑給置辦的時候才有新衣裳穿。
杜七零嘴不斷,杜十娘卻完全沒有任何花錢的嗜好,偶爾會喝些小酒,卻也不是不喝不行。
“我給她的銀子是少。”杜十娘認真的說道:“不過七姨,您仔細想想,從她入城到如今,她可有真的吃不上點心、蜜餞的時候?”
“該說你精明?”七姨嘆氣。
“七姨,您自己的閨女都過成這樣了,您卻只知道惦記杜七那妮子?”杜十娘幽怨的說道:“這未免……太讓人寒心了。”
七姨嘴角一抽,隨后說道:“我的確沒有想過你說的這種事。”
現在攢一些銀子就能為日后做打算……關鍵是,七姨沒覺得杜七不行啊。
“萬一丫頭不行呢?修仙的久了再忘了醫術……”杜十娘反問:“到時候我不在了,誰給她銀子花?”
“我就沒想過姑娘不行,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師承。”七姨說道。
“先生是您的靠山,不是我的。”杜十娘搖搖頭;“就您和先生這種不穩定的關系,我哪里敢指望他。”
“聽你的意思,七姑娘沒有銀子花,還是我的錯了?”七姨瞪著杜十娘。
“不敢說您錯。”杜十娘垂了下眼,片刻后又睜開,她眸子中隱隱含著幾分笑意:“七姨,我控制樓里的開銷,丫頭賺的那些銀子我都存著呢,您若是心疼,就自掏腰包給她使,別跑出來給丫頭出頭,說我給她的少了。”
杜十娘言語中的意思就是,給杜七打抱不平的七姨太過天真了。
“七姨,所謂路遇不平,作壁上觀。”杜十娘抿嘴一笑:“您可別被杜七那妮子可憐巴巴的樣子迷了眼,來我這兒找不自在。”
七姨:“……”
雖然杜十娘的話里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她還真的說不出怪罪的話來。
本來準備說杜十娘利用杜七的玩笑話,也說不出口了。
她直勾勾的盯著著杜十娘,似乎要把對方里里外外地看透似的,半晌后無奈的說道:“意思是,你截姑娘的銀子理所當然。”
“那是自然。”杜十娘點了點頭,聲音放低了許多,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該在她身上使的銀子,我一個銅板也沒有省過。”
“也是。”七姨再看向手里的荷包,覺得比之前沉重了許多。
十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是一關系到杜七出臺演出,便出了這么多銀票。
“你也別心疼銀子。”七姨啐了一聲:“按照琴樓的規矩,七姑娘出臺賺到的八成還是要入七姑娘的口袋,剩下的兩成琴樓一成,店里一成,想也知道一定有不少。”
“入不了她的口袋。”杜十娘搖搖頭,指著自己說道:“得入我的口袋。”
“臉呢?”七姨問。
“在這兒。”杜十娘手指上移,指著自己眼角的淚痣,理所當然的說道:“于情,她聽我的。與理,我是教她練琴的先生……再說了,銀子都給她還不得都入了連韻的口袋?”
“沒話說。”七姨嘆氣:“也是七姑娘沒出息,就算是我做主把銀子都給她……到最后,她也會都交給你。”
不僅如此,到時候,杜七估計不僅不領情,還會怨她欺負杜十娘呢。
“其實我是希望妮子能夠自私一點的。”杜十娘忽然說道:“就好像七姨您總是說我那樣。”
“可惜,你也好,七姑娘也好,都沒出息。”七姨搖頭。
“我沒出息是一定的了,她可不一定。”杜十娘眼神漸漸變得沉靜下來,她小聲說道:“七姨,您說我利用她沒給她甜棗,這是錯的……棗又不一定是銀錢。”
她也不是什么都沒給的。
“你給了什么?”七姨好奇的問。
“付出?”杜十娘眨眼。
“是兩個媚眼就讓姑娘上鉤了吧,七姑娘喜歡吃魚……我看她自己就是最肥的那條魚。”七姨呸了一聲:“好好的姑娘,讓你給養成這樣。”
“七姨,可不能說她胖。”杜十娘提醒七姨:“丫頭現在開始在意身材了。”
“……”七姨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憋了一會兒,瞧著被杜十娘丟的遠遠的戒尺。
她現在知道杜十娘為什么一開始就奪走戒尺了。
“你們娘倆一對的沒出息。”七姨扶額。
“您說我坐井觀天可以,丫頭就算了,她哪見過什么天,以后有的是機會看天。”杜十娘將七姨拿著的荷包取下,掛在了七姨的腰上,隨后起身說道:“七姨,十娘賺錢不容易,您省著點用。”
“賺錢不容易,那就賺點容易的。”七姨回過神來,她說道:“在你眼里,就只有點妝能賺銀子?”
“您說的是什么?”杜十娘問。
“似是廟會這種,按照以往的規矩……九苑的姑娘都會接到一些宣傳物件的活,開開口碑。”七姨歪著頭:“可是今年廟會這么大,卻沒有商會的人來找四閑,再說了,十娘你如今也是風口的上的人,又是好說話的紅倌……”
以往杜十娘這種香餑餑,廟會上想要找杜十娘幫著開一下口碑的商家沒有一百,也該有五十家。
就算沒有花月樓的演出,杜十娘也不該像現在這樣無人問津。
卻聽杜十娘擺擺手:“七姨您說什么呢,什么物件找我開口碑?”
往年的時候,也有商家來找她宣傳一些胭脂什么的,不過那時候她是紅倌人里過的最好的,所以向來沒接過商單,都讓給其他姐妹了。
“比如……暗舒荷?”七姨指著杜十娘的臉:“這個我之前就和你說了,沈家送了不少的暗舒荷給三十二樓嘗試,她們找你是不是正合適。”
紅倌人出身,背后又站著城主,不能再合適。
“是挺合適的。”杜十娘承認:“不過我沒聽見風聲。”
她不比以前了,如今窮的很,什么單子應該都會接。
“所以奇怪。”七姨想了想,說道:“十娘,你的財路是不是讓景天公子給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