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張仲坐在案幾旁邊,以左手持筆,正在一卷空白的竹簡上,一點一點的做著筆記。
筆記的來源,則是這段時間李煬為他講述分析的兵法。
作為一個家境普通,沒有兵書戰策查閱,以前也沒看過這種類型書籍的穿越者,要適應這個時代,他不得不如此。
“上兵伐謀......”
歪歪扭扭的寫下這四個字之后,張仲轉念就想到了李煬那句“使大國去其強。”
也就是說,上兵伐謀中的伐謀,并不是指的計謀,而是指從根本上瓦解敵人,摧敵首腦。
敵方的國君,軍隊的主帥,一切的根本戰爭意圖,都包括在這個“謀”中。
而此次,有人想要破掉秦蠻聯盟,便是從根本上瓦解蜀郡的大好局面,是為上兵。
對于蠻族來說,有人因為不愿內附,并貪圖蠻王之位而自愿入局。
他所布下的一切對他有利的手段,也都只是為使蠻王這成名已久的千人敵,去其強。
然后,取而代之。
這是蠻人的利益。
至于早先的策略事敗之后,蠻人補救仍舊事敗,所導致的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那場蠱惑人心的語調和竹簡,則應該不是出自蠻人之手。
因為蠻人,對于秦國的文化絕不可能滲透得這么深。
所以,插手的那一方,要么是郡尉。
要么,就必然是國外的間諜。
有句話說得很好,自己可能不了解自己,但你的敵人一定很了解你。
基于這樣的原因,張仲更傾向于后者。
秦國官職體系十分復雜且森嚴,郡守郡尉一如縣令縣尉,是一地的政治和軍事長官,他們相互倚靠,但也相互制衡。
沒有郡尉的幫助,郡守震懾不了地方,但沒有郡守的幫助,郡尉則調動不了大軍。
這是基于秦國的虎符制,無論是郡尉還是縣尉,他們雖然是軍事長官,但都沒有直接調兵的權利,需要守令的配合,各取出一半的虎符才能調動。
而郡守和縣令也是同樣,另一半虎符在尉手上,兩相結合之后,才能以尉,也只能以尉去調動防軍。
也僅僅只是防軍,全郡調兵還需要請到秦王的命令授權。
這就是秦國的根本國策,郡縣制。
這一系列復雜的操作,想要調動百人敵行刺,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百人敵,在郡上也至少是個五百主,那刺客還不是普通的百人敵,雖然還未曾修遍全身,但輾轉騰挪,皆不是普通百人敵能比得上的。
這樣的人物,在郡上肯定也是有數的,死了絕對能查到。
而那人恰恰不是蠻人。
既不是蠻人,也不是秦人的話,就很清楚了。
“楚!”張仲在竹簡上寫下一個小字,但很快就抹掉了,寫上了兩個新的字。
相比于楚國,秦國對于趙國和韓國來說,才是真正的敵人,死敵。
因為,楚國太過于強大,不容易被吞滅。
秦國自昭王開始,一直以來都將重心主要放在了這兩個國家之中。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這大概算是自己第一次經歷國與國之間的交鋒吧!
若不是各種陰差陽錯,這場謀算,多半就是成功的,有蠻族拖后腿,蜀郡出的兵力絕不可能多。
這能為下次舉國大戰,減輕不少的壓力。
相比之下,死去一個百人敵,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至于伐交,蠻王為張仲展示了一場完美的伐交,不因個人喜怒,只選擇最對的,能獲取最大的利益的決定。
而百里豹的行刺.......
張仲停下筆,猶豫了良久,才反手寫下了一句“示其清”。
幕后蠻人自己沒有下令刺殺,這場戲可能瞞不過他們,但卻能向不知情的牙門蠻族嫡系兵馬,傳遞出一個信息。
“刺殺的人不是秦人。”這就是他想要說的。
仔細想了想,張仲又想到了一點。
刺客雖然死了,但幕后蠻人不一定知道。
如此一來,或許還可以給做局的蠻人一個錯覺,那就是兩位王子真的死了,刺客行刺百里豹為他們創造了機會。
或許,還能借此激起城內士卒的同仇敵愾之心。
當真是一招秒棋,可謂一石三鳥。
想到這里,張仲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左手寫字殊為不易,張仲還要一邊寫一邊添加上自己的感觸,直忙到了凌晨,才停下了筆。
至于之后的伐兵,攻城。
他打算等這場戰爭結束之后再寫下來。
正如李煬話中的意思,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自己將來要想作為將領,這些兵法是必須要了解,并融匯貫通的。
沒有什么外掛,那就認真學習。
卯時(5點到7點),城外。
牙蠻岐軍帳。
一名渾身濕淋淋,宛如從水中撈出來的蠻族漢子,正跪在牙蠻岐的面前,他神情慌張,宛如遇到了天崩。
高據主位的牙蠻岐心中有些不詳的預感,但語氣卻十分平靜。“快馬前來,持令入帳,有何要事?”
蠻人看了看左右,皆是被馬蹄聲驚醒,聞訊而來的蠻族將領。
他猶豫良久,才緩緩開口。“王...王上有令,須得....須得與牙蠻將軍一人分說。”
牙蠻岐定定的看著他,看了良久,才對左右站立的,包括山蠻異在內的蠻族將領說到。“諸君,請。”
山蠻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蠻人,再看了看高據主位的牙蠻岐,隨后抱了抱拳。
“既然王上不欲我等從蠻得知,必有其故,山蠻異這便告退。”
牙蠻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隨后才看向那些眼神有變的大小蠻族首領。“諸君皆軍中柱石,若是命令自無不可。”
“然我與王上乃是妻兄,有些私話,自然也不便告知于諸位。”
他伸了伸手,指向營帳大門,對絲毫沒有告退意思的山蠻異說道。“請吧!”
但帳內蠻族還未走出營門,踢踢踏踏的馬蹄聲便急促響起,從營門口開始一路不停,直沖帥帳。
牙蠻岐被蹄聲驚動,也不等下首蠻人說出詳情,起身出帳。
剛剛走出,他就看見一名騎士手持一根碩大的獠牙,那是自異獸老虎身上拔下來的,并刻有一些防偽的紋路。
牙蠻岐回頭一看,那跪在地上的蠻人亦是一臉迷惑。
電光火石之間,牙蠻岐念頭急轉,他反手取下腰間長弓,發出一聲大喝。
“持假令擅闖大營,受死!”
他反應已經足夠快,但還有人比他更快。
那是一只大手,啪的一聲按在了他的長弓之上,將其壓下。“天色昏暗,難辨真假,若是殺錯,豈非誤了王上大事?”
牙蠻岐肌肉墳起,但弓卻紋絲不動,他雙目猛然睜大,臉上須發皆張,宛如暴怒的獅子。“山蠻異,你敢抗拒將命?”
“將軍言重了。”山蠻異話語平靜,面色如常。“只是擔心殺錯而已。”
“不如等其靠近,再行分辨不遲。”
牙蠻岐心中的不詳預感愈加濃重,但見身側一道流光閃動,一支利箭直射騎士。
“安敢!”山蠻異如同豹子一般竄出,伸手一抓,卻只摸到個尾羽。
眼見箭矢就要射中騎士,那騎士卻似乎早有預料,身軀一側,直接躲過,并發出一聲高喊。“少主遇刺身死。”
“王上有令,請牙蠻將軍速速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