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弦響聲中。
一支利箭宛如流光般穿過了騎士的胸膛,將其從馬上射下,直接釘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這支箭,正來源于被山蠻異放開的牙蠻岐。
然而為時已晚,那命令整個營帳的人都已經聽見了。
“搶令,這件事情有問題,必須要先聲奪人。”牙蠻岐念頭轉動之下,身軀猛然一動。
他渾身經脈已經大半貫通,速度宛如奔馬,極其迅捷。
但還是有人比他更快。
“令是真的。”剛剛沖出去接箭的山蠻異,此時已經到了死去騎士的身邊,他捧起那顆碩大的猛虎獠牙,滿臉都是殺錯人的懊惱。“牙蠻將軍,你可是殺錯了呀!”
“山蠻異....”
不等牙蠻岐多說,他便先發制人,一手提起騎士,一手將獠牙傳視左右其他大小蠻族首領。“這令,汝等也看看。”
被他將獠牙遞上的小蠻族首領連連擺手,幾乎都要哭出來。“識不得,識不得。”
但他部族小,不敢冒頭,更多的人卻沉思一陣之后,認真點了點頭。“令確實是真的。”
“雖然令是真的,但或許......”
“此人盜令.....”牙蠻岐自別人的提醒中反應過來,但話還未說完,又被一聲驚訝的大喝徹底打斷。
不出意外,還是山蠻異。
“甚好。”這毛發旺盛宛如熊一般的漢子,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牙蠻岐定睛一看,只見他單手高高舉著一張獸皮。
“他身上有王上手書,還加蓋了印璽。”
城內。
張仲雞鳴起床,剛剛以左手練完投盾,正準備休息休息然后吃早飯,就聽見轟隆隆的鼓聲。
那鼓聲極其狂猛且急促,宛如暴雨。
隨之而起的,是更多的鼓聲,它們連城一片,幾乎響徹了整個城池。
心中略微一驚,張仲急忙轉身入室,不過剛剛披好甲胄,將長劍長弓掛上,就看見門口站了一個人,正是李煬。
“跟我來。”李煬也不多說,拉著他便走。
張仲也不多問,順手提上盾牌,跟著便出了大門。
前行途中,不斷有士卒向前奔跑,大多都是披堅執銳的甲士,也有部分是駕著戰車的車騎。
張仲在車騎上停留了幾眼。
守城嗎,要車騎做什么?
不多時,二人就沿著城內的石階上了城墻。
眼見李煬停下腳步,張仲終于找到機會開口。“賊掾。”
李煬擺了擺手,直接打斷了張仲的后續,并伸手指向城下蠻人的大營。“且看蠻人之旗。”
城墻距離蠻族的軍營頗遠,張仲定睛細看,好一會兒,才以過人的目力在漸起的光亮中發現了一面旗幟。
那旗幟整體呈現猩紅色,其上有著一只以生絲繡出的白色猛虎,做仰天咆哮狀。
而一名健壯宛如巨熊的蠻人力士,正以環抱的姿勢,將其高高舉起。
這外形,是猛虎旗?
張仲想起程非的話,心中一驚,不由得脫口而出。“蠻人祭旗了?”
李煬并不驚訝,或者說他早就知道了。“確切的說,是蠻人要攻城了。”
“怎會如此?”張仲想到昨晚和李煬探討時自己的想法,那幕后主使要掌控蠻族兵力,他此時難道不應該穩住局勢奪權嗎?
要收服數萬蠻人,其中還有原牙門蠻族的嫡系軍隊,甚至還有可能是蠻王死忠的大小部落。
一晚上的時間哪里能夠?
又不是什么虎軀一震,二震,三震,天下臣服的掛比。
“這便是我要告訴你的。”李煬昨夜聽過張仲的想法,他之所以卻沒有打斷他,也沒有對其所判斷出來的結論提出任何建議和看法。
就是準備在今天,讓他真正的看看。
看看這戰場,這權謀,這個時代的用兵之道。“還有什么奪權,比讓牙門蠻族兩萬大軍,盡數葬身此地更好呢?
牙門蠻族,兩萬大軍盡數葬身此地。
這幕后的蠻人當真可怕,但.....面前這一早就知道會出現這樣情況的李煬,才更可怕吧!
“你要記住。”在張仲驚訝異常的眼神中,他緩緩吐出四個帶著血腥味的字。“慈不掌兵。”
張仲身軀微微一抖,看向李煬的眼神,由剛剛的贊嘆化作了尊敬。
這,是一名將軍。
無論他現在是什么職位,以后都絕不會差。
“所以,這次進攻的大軍。”好一會兒,張仲才壓下心中的驚訝,沒話找話般的詢問。“是蠻王沙摩邪的本部?”
“不錯。”李煬點了點頭。“正是牙門蠻族的本部大軍。”
“他們沒有攻城器械,這般早早祭旗。”
張仲趴在女墻上,看向城下打了太久醬油,閑得只能扎營盤的蠻族大軍。“這般高的城墻,難不成他們打算蟻附?”
“自然是蟻附。”李煬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但卻駁回了張仲的第一句話。“至于攻城器械,當然有。”
李煬信手一指,張仲順著望了過去,只見靠近城池不遠的山坡上,有著無數的蠻族士兵正在伐木。
一顆顆高達三四十米的樹木被斧斤砍倒,并削去枝丫。
而更多的蠻人,則是在砍伐那些蜀地隨處可見,卻又十分粗壯堅韌的楠竹,那些楠竹高的竟不下于大樹,而粗壯程度也不差于柏木。
他們難道要用這些東西攻城?
“這是要做成梯子嗎?”
怎么可能?
這要死多少人,才能攻上來,蠻人應該沒有這么傻吧!
張仲心中的疑惑李煬并沒有解答,他只是拍了拍張仲的肩膀,緩解了一下他有些緊張的情緒。“稍后便知。”
時間一點點流逝。
城中的鼓聲還在不斷的響起,不時有士卒到了城墻之上,但更多的士卒卻在城門口被聚集了起來。
張仲定睛看去,皆是身體強壯,甲胄齊全之士。
他們在空地上整齊排列,宛如后世電腦圖片上的兵馬俑。
秦人的效率十分的高,所以集結很快,不過一鼓響完,下方便集齊了差不多三千人。
而三個千人陣的正前方,則是幾名身披重甲的將校。
他們手持長戈,騎在蜀中不多見的高大馬匹上。
而身后,則是十余輛四馬拉動的戰車。
這些將校張仲大多不識得,但為首者,卻不陌生,正是廣都縣尉,百里豹。
但張仲的目光,卻不在這號稱廣都最強的百里豹身上。
因為他在那幾名將校中發現了不同。
那是一個兜胄將臉部包裹得嚴嚴實實,倒拖著一柄大鉞,強壯宛如棕熊的漢子。
他的身高可謂十分驚人,粗略估算,便有一丈。
但更驚人的是,他騎在一匹西南特產的矮小馬上,因為馬匹肩高不夠,雙腳幾乎就要垂到地面,顯得十分滑稽。
而那西南馬似乎也很是不凡,馱著這般宛如巨人的漢子,和一柄一看就十分沉重的大鉞,竟然沒有絲毫費力的樣子,甚至,張仲還覺得游刃有余。
“城內軍營有這么健壯的勇士嗎?”張仲仔細想了想當初的亭長考核,似乎沒有在軍營中見到這個人。
如果不是軍中的勇士,那么.....
張仲心中一動,已經有了點眉目,但很快他就將其拋在了腦后。
因為他此次前來,不是為了探究這些的,而是為了學習。
很快,城下蠻人的鼓聲也響了,那是攻城的鼓聲。
一響沉過一響,一浪高過一浪。
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