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赫令身旁的將士與他一同默哀半晌。
盡管當年在赫迪手下的時候是他的人生低谷,對方對待自己也并不好,但獨自堅守著漢卡關城乃至于身死城破,這位子爵也可以稱得上是英雄人物了。
然而赫迪獨守漢卡導致七千守軍跟著他一同敗亡還是太過于魯莽,他完全可以帶軍撤出漢卡與王國大軍匯合,集中優勢兵力后,自然可以一舉將關城奪回。雙方主力軍正面交戰的話,漢克蘭塔必然能夠占據上風。
畢竟,哈涅赫對自己練兵的成果充滿信心。兩年之間他與博拉維因將軍在羅萊尼堡壘匯合了國王親軍,完成征召和雇傭之后士兵的平均質量反而大幅下降,因而練兵成為了備戰的重中之重。
一年多的時間里,憑借著他與全軍上下的艱苦努力,這些來源和天賦各異的兵士被他成功地擰成了一股繩。
糧草、裝備都早已備齊,如今需要等候的便只有各家貴族帶來軍隊。
“那幾位公爵伯爵的軍隊都到哪了?”哈涅赫望向他最喜愛的年輕人詢問著。
溫舍夫走向前來,“報告將軍,卡利波公爵的三萬大軍行軍至雙德洛斯附近,雙德洛斯伯爵派出的兩千人加入了這支隊伍,舍萊爾伯爵的七千人大概還要十天左右到達,而繆莎親王的一萬大軍兩天后到來。”
哈涅赫嘆著氣搖頭。
“將軍……您是嫌他們來得太慢了嗎?”
“想必你也聽說過‘兵貴神速’,漢卡戰役印證了這一點,賓達爾突然的進攻就打得赫迪措手不及,赫迪既丟了這個重要的關隘又把兵全給折了。要是我們不能及時阻止洛凡人……”
哈涅赫忽然頓住。
溫舍夫見這頭發愈發蒼白的老將軍欲言又止,著急地問:“將軍,怎么了?”
“你可知羅萊尼并不能徹底遏制住從漢卡出關向東行進的路線?”
溫舍夫有些驚訝地搖著頭。
“我半年前在漢卡、繆莎、萊文三地之間進行過考察,發現拂琴山脈在東南麓并沒有太寬的延伸帶,而是以緩坡為主,易于通行。羅萊尼堡壘主要把守的是漢卡與王都錦頌城之間的道路,而不是漢卡與繆莎之間的道路!”
溫舍夫恍然大悟:“也就是說,敵軍完全可以繞過羅萊尼攻擊繆莎?!”
“沒錯。繆莎在錦頌城的上游,若是繆莎丟了,王都就將直接受到威脅!所以我們必須比敵人先行一步。”哈涅赫轉過身離去,他得馬上與博拉維因將軍進行商議。
博拉維因正品嘗著新購入的葡萄酒,只見外頭哈涅赫匆匆地走來,這名金發的中年男性連忙放下酒杯起身迎接。“哈涅赫將軍!怎么了?”
“我們必須馬上出動,不能等到三日之后了。”哈涅赫開門見山地說道。
“唔……”博拉維因十分不解,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我們不應該集齊兵力之后再尋求機會正面進攻嗎?”
“博拉維因將軍,你是漢克蘭塔人,相信南嘉連平原的地形你比我更熟悉,應當知道東出漢卡關之后地形會越來越開闊,并且分別有去往繆莎、錦頌城和萊文的三條道路。
“我們所在的羅萊尼只是把守著通向錦頌城的道路,對另外兩條照顧有限。賓達爾其人帶兵神出鬼沒,又常有驚人之舉,若是讓敵軍進入開闊地帶,我們就會相當麻煩!”
博拉維因不自覺地撲哧笑了起來,“老將軍是不是太過緊張了?就算漢卡關讓那小子拿下了,等我們主力軍全部集齊,哪里還有他蹦跶的空間。就算如你所說洛凡人繞過我們這里,那豈不是犯了孤軍深入的兵家大忌?我們只需切斷敵軍后方,即可關門打狗,甚至令他全軍覆沒!”
哈涅赫漲紅了臉,他從來就不善于辯駁。三年前他甚至沒能在當時的國王之手岑馬倫面前自證清白,以至于連國王尼亞魯的面都沒能見上就慘遭貶謫。
他長長地哀嘆著。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必須為佩爾瑪殿下擊潰敵人!我自領佩爾瑪王子的衛軍和兩國聯合聘用的雇傭兵,只要你再給我調撥一部分伊曼陛下的親軍,我便能夠挫敗洛凡人!即使我失敗了,漢克蘭塔依然保留絕大部分主力兵力。”
博拉維因聽了哈涅赫的話,神色亦嚴肅起來,“你執意要這么做?”
“我愿寫下保證書,若敗,甘受懲罰!”哈涅赫斬釘截鐵道。
博拉維因心中暗自佩服眼前的老將軍,擺擺手微笑起來,“我知道對于你來說,戰敗就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保證書什么的可以免了。我撥給你四千陛下親軍與一萬雇傭兵,至于佩爾瑪殿下的衛軍,原本就由你調遣。我希望能收到你的捷報,而不是等著我們去給你救急。”
哈涅赫向他抱拳低頭以表敬意。
這一回,他終于可以手刃賓達爾這個西塔維奧的大逆賊了!
此時,賓達爾揉了揉腦袋,眼前面對著許許多多的文件。他知道縱是戰爭時期,行政工作依然不能落下。
文書殿中充滿了紙卷的香氣,兩側的書架上擺滿了誘人閱讀的書冊,殿內透光通風都相當良好。
兩年多來他已經完全習慣了這個辦公之地。
從這場戰爭拉開帷幕至今,按照作戰計劃,他再也沒有出過星花王宮,除了宮廷侍從和重要的大臣,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留守洛凡還是再次御駕親征——出征時大軍也沒有招搖過市。
他知道敵軍有多么龐大,如今洛凡的國王不能毫無意義地將自己葬送在前線。
他瞅著眼前塔薩秋發來的戰報,得知洛凡軍成功地通過閃電戰奪下了漢卡,卻連連搖頭。
這樣的結果他并不滿意——戰斗的初段損失了太多兵力,赫迪的守軍也抵抗得非常頑強。
在全軍覆沒之前,這些漢克蘭塔人竟帶走了數千洛凡將士的生命。看來他需要給他那位尚不夠成熟的將軍以足夠的指引。
“塔薩秋將軍,這是陛下發來的手諭。”使者將一份卷軸交給塔薩秋。
塔薩秋身披錚亮的盔甲與獵獵生風的披風,臉上刻出了不少風霜,濃眉大眼的相貌漸漸顯出了王國大將軍的威嚴,他的身材亦也比以往要壯實不少。
賓達爾陛下有時會笑著說,三年前的那個謹小慎微又有些憨厚的男孩,如今就要成長為有大將風范的男子漢了。
這位洛凡的大將軍接過卷軸,讀過后交還給對方,略微皺起了眉頭。
雍菲奧督軍見狀靠近過來,問道:“將軍,陛下有什么指令嗎?”
“慎守雄關,以少擊多,勿貿然出擊、孤軍深入。”塔薩秋微微仰著頭,毫無表情和語調地重復了手諭上的話語。
雍菲奧聽罷一時語塞,半晌后才繼續問:“陛下知道南門的情況嗎?”
塔薩秋點點頭,“我詳細地寫在了戰報當中。”
他們占領漢卡之后,發現了赫迪留給他們最后一件大禮——關城的南門只剩一個大空洞,本應存在的鐵門消失無蹤。
塔薩秋已經命后方派工匠前來打造新的大門,但這不是一兩天內就能完成的工作。
他與雍菲奧商議之后原本決定休整完畢后迅速出關去往開闊的地帶,屆時他們無論是攻是退都能從容自得,而敵方則會被牽著鼻子走。
然而,要是只能守著漢卡,待到敵軍大舉來攻,他知道他們就會遭遇赫迪那樣的下場。
據蘇玫安插的“眼睛”發回來的情報,漢克蘭塔為這次戰爭準備了至少八萬兵力,若是與洛凡軍現存的兩萬兵力正面拼殺,那場景定是大魚吃小魚,洛凡人將毫無還手之力。
但塔薩秋相信,陛下神機妙算從未失手,這道旨令定有其道理。
“將軍,那我們就按陛下最熟悉的方式來布置防守。”雍菲奧的提議解開了塔薩秋緊鎖的眉頭。
大將軍的雙眸亮起了光,“好!就交由你去安排。”
短時間內,大量的路障、崗哨和一些陷阱便布置在漢卡的東南方,這下塔薩秋才略微安心下來。
翌日早晨,有斥候飛奔在并不寬闊的道路上,不斷地躲避著路障,結果還是掉落在陷阱當中,塔薩秋連忙派人前去救出。
那救上來的斥候受了傷,也不忘顫動雙唇說道:“敵、敵人來了,有,一、一萬五千人,由哈涅赫帶、帶著。”
“離此多遠?”塔薩秋追問著,有些許興奮流露臉上。
“半日路程……吧。”
“有沒有探到敵方主力軍的動向?”
“我、我聽別的斥候說,主力軍仍、仍然屯在羅萊尼堡壘。”
持續追問了解清楚情況后,塔薩秋趕緊讓人帶著他去療傷,并立馬在腦海中想象起一張地圖以及雙方兵力的布置點。
一萬五千先鋒軍脫離主力,甚至沒有帶攻城器,就這樣主動撞上布好層層防守的兩萬敵軍,豈不是自投羅網?
這一次,犯了孤軍深入大忌的反是經驗豐富的老將軍哈涅赫。
而他,只消守株待兔,便可再勝一局!這也將是洛凡新將軍直接勝過西塔維奧老將軍的榮譽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