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殿外,淫雨霏霏,天空的東側卻有一片藍天露出,陽光照射著洛凡,使春雨有輕微蒸燒的味道。
“好了。”賓達爾寫完了一封信,放下筆,將信函交給侍官,遣派一名使節,讓他給送到漢克蘭塔王國的錦頌城。
盡管兩國在八年前經歷了艱難的戰爭,但漢克蘭塔國王伊曼對于修補兩國關系頗有誠意,這也讓賓達爾和蘇玫愿意與對方做些來往。
前兩天賓達爾聽聞,西塔維奧末代國王尼亞魯在錦頌城逝世,他便也借這個機會表達哀悼,順便向伊曼陛下預定新的商貿談判。
兩國之間的要地漢卡關隘仍然牢牢掌控在伊曼的手中,賓達爾知道未來洛凡要擴張,只有兩個方向——西北的奧黎或是南方的漢卡,只有征服了波什凱王國、將關城掌握在自己手里,洛凡王國的外部環境才算得上完美。
如今嘉連平原的局勢與千年前,也即是輝瓴帝國統一嘉連以前的局勢頗為相似——
東、南、西、北各有大國逐鹿嘉連,強盛一時的古洛凡王國力圖統一嘉連卻功虧一簣,賓達爾希望自己能完成洛凡古代雄主弗拉蒂斯所沒有完成的遺愿。
忽然傳來的清脆叫聲打斷了他的思考。
“爸爸爸爸!可以走了嗎?!”
不用抬頭看去賓達爾就知道這一定是優琪拉。他起身走出,接住跑來的女兒。
“好咯,優琪拉公主,爸爸答應了帶你郊游那一定會帶你去的。”
蹦蹦跳跳的諾玫拉也跟了進來,抱住了賓達爾的大腿,“郊游!諾玫拉要和爸爸郊游!”
賓達爾笑著牽起了兩個公主的手,往外走去,貼身侍衛和御法師帕扎曼也已經騎好了馬,等在王宮的大門處了。
賓達爾和兩位公主登上了一輛不會太張揚的小型馬車,很快得以出發。
他早已讓隨從準備了精致美味的干糧和涼食,他和女兒便可以在外面野餐。
馬車出了城外,諾玫拉晃晃悠悠之中,倒在了賓達爾的大腿上,賓達爾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眼神充滿了慈愛。
優琪拉則邊東張西望,邊有些聒噪地叫喊著。難得出一次王宮,許許多多的東西都能吸引她的眼球。
“好美呀!空氣好新鮮!好溫暖!有鳥兒唱歌耶!那些人在干什么呀?!”
優琪拉總是這樣活力充沛。
賓達爾享受著這樣的時光。
無論遇到了什么事,看見兩個女兒健康快樂地成長總能令他感到欣慰和心安。
只可惜蘇玫不在身邊。
賓達爾想著,待到優琪拉成年了,他就會將她立為儲君,屆時他希望能夠將一些政務交給她去處理,他和蘇玫便可以打破“必須有一人留守洛凡”的約定一同外出巡游了。
對優琪拉的教育已經有了一些進展,再過一年就可以讓莎克希爾帶領她真正地入門魔法了。
一位掌握了魔法和權術的女王既能保護自己又能掌控王國——這便是賓達爾和蘇玫對她的期待。
“妹妹醒啦!你錯過了好多風景哦!快起來跟我看!”
優琪拉揉了揉諾玫拉的臉蛋,而后者仍然睡眼惺忪。
不知道是因為優琪拉的動作還是因為沒睡好,諾玫拉啜泣了起來,這讓她的父親和姐姐都有些意外。
“媽媽……我想要媽媽……”邊哭著,諾玫拉邊這樣叫著。
“媽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呀,諾玫拉,”賓達爾摸摸諾玫拉的頭,“這一次不是說好了是父女時間嗎。”
諾玫拉依然很是委屈,她努力地想要止住啜泣,卻始終不停地吸著鼻子。
此時她的母后也已經用過早餐,準備親臨森林前線視察。
“昨晚好像發生了戰斗?”邊走著,蘇玫邊向納爾卡詢問道。
后者回答道:“沒錯,王后殿下,昨晚我們擊殺了一只邪獸……現在邪獸的侵襲頻率已經高到幾乎每天都有了。雖然邪獸的出現沒有季節性的規律,不過去年冬天的時候,每天都有幾十只向我們發起進攻,御法師們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我們都在想森林中到底有沒有那么多動物……”
蘇玫還沒來得及為此感到心疼,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聲音,既像鼓又像鈴。
“有邪獸來了!聽警報聲應該有……三十只以上!”納爾卡緊張地說著,邊安排身邊的御法師去提醒其他御法師回到崗位準備戰斗!
“這個警報法術是你們布下的嗎?”艾妮卡問。
“呃,是莎克希爾大人親自進入森林布置的,這樣我們不必在邪獸就在眼前的時候才匆忙地準備戰斗。”
“原來如此……憑她的能力確實可以……”艾妮卡知道這是一個自己也很難開發出來的魔法,心中對莎克希爾感到有些欽佩。
“王后殿下,艾妮卡大人,往這邊。”納爾卡和幾位貼身保護蘇玫的御法師將她們簇擁到一個并不高的平臺上,從這里可以比較容易地觀察前線的動靜。
御法師們站在掩體后方緊張地盯著起了些霧的森林,就在這時春雨又再次稀稀拉拉地下了起來。
蘇玫終于看到了外形古怪的邪獸——一只長著滿臉鬃毛的羚牛,前肢僅剩白骨,卻在行走之時頗為有力;數十條蜈蚣一樣蠕動的尾巴和其獠牙邊不斷流落的黃綠色液體讓這只邪獸顯得極為惡心。
她只看一眼就差點想吐出來。
“天天與這樣的怪物交手,難怪你們會心態崩潰……”
更多丑陋不堪的邪獸從大霧中走出,蘇玫已經不忍細看了。
她身旁的艾妮卡卻十分淡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艾妮卡只是有些驚訝如今的邪獸比多年以前還要令人嘔吐。
有的邪獸見了人,頓時怒氣沖天,飛奔而來!
進入射程范圍之后,密集的電光和火光亦從各個掩體之后狠狠地砸向那些惡心的畜生,但這只能略微阻攔它們的步伐。
納爾卡開始有些緊張,汗水滲出,與雨水一同淌在臉上。
“作為首席御法師,我有責任幫你們一把!”艾妮卡說著,果斷地走下了高臺,似乎沒有聽見身后蘇玫的呼喊。
她迅速地觀察邪獸們的動向——不少邪獸已經撞向了掩體,破裂的沙包撒出大量粉塵遮住了它們的眼睛,掩體后方的御法師們趁機施展有力的法術結束它們的生命,多股黑氣散發到了霧中。
然而更為強力的邪獸仍在后方!
艾妮卡決定將雨水集中成巨型弩箭徹底捅破它們的身子。正在搭建術式的時候,她卻忽然感覺到了什么。
朦朦朧朧的世界當中,她嗅到了惡臭卻又親切的氣味。
這種氣味呼喚著她,吸引著她,感謝著她。
雨霧變得愈發濃厚,她似乎在一瞬之間跌入一個灰蒙蒙的世界。
“我這是在哪里……”
導師懷澤特的聲音忽然從心中響起:“種下因,便能得到果。”
呼喚。更多的呼喚。
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她便將術式全部消除,立即更換成刺在自己心上咒符。
觸碰咒符令她的心疼痛無比,卻同時因這疼痛感到無比舒爽……
如同鑿出噴泉一樣,她的身體在一瞬之間迸發出鋪天蓋地的黑氣!
所有的邪獸都徹底停下了動作,迷茫地盯著艾妮卡。
沒錯,這樣的果,出自于她親手種下的因:
一年多前她穿梭整個洛凡王國,在邪獸生產處種下了珍貴的“種子”。
那是圣教徒經過幾十上百年的研發而得來的產品,她的導師對其做了非常有效的改進。他慷慨地將種子贈送給她,他相信她能夠引導一整片國度進入人與“真獸”和諧相處的境界。
然而,神術的使用靠的是神術師自己的“理解”。
她在布下種子之時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她已經徹底遺忘了。她想要去看見,她想要去了解,她想要去探尋,森林深處埋藏著過去的她、內心的她、真實的她的魔力種子。
呼喚已經觸碰到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急不可耐地想要穿越這一整片森林,帶著鬼魅名字的西部森林,這里的奧秘不會比黑暗森林更少——因為這是巡夜女神的領域。
千千萬萬的呼喚聲中,她聽見了最為不同的一個,那是她熟悉而親切的嗓音。
“艾妮卡!”
是誰叫著自己的名字追逐著自己?
魔力種子的氣息告訴艾妮卡,她希望這個聲音來自送給她吊墜的人,七年前在這里被她抱住的人,她不顧一切地為之付出所有的人。
她回頭望去,內心卻如跌入萬丈深淵。
你是我與他之間最大的阻礙。
只有我才能引導他走向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