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壽說的搶人,也就是做做樣子給身邊多爾袞的耳目看。要知道多爾袞可是疑心非常重的人,不同于多鐸,他對于降將那是一百個不放心,嘴上許諾高官厚祿,實則處處防備,即使祖大壽是他非常看重和信任的漢將,該有的耳目還是一個也不少的。
正因多爾袞對于漢將的謹慎,這也是漢將極少出現反復的原因,所以劉芳亮這種事情,在清軍中還是非常少見的。
祖大壽自然心知肚明,但這樣的監視對比崇禎,那實在是太厚道了,自己投桃報李,該做的門面功夫還是要做的,所以必須要搶人,哪怕付出一點代價也不是不可以。
但這個尺度非常不好掌控,去的人少了、慢了都不好,少了,根本不起效果,慢了,人都殺完了還搶什么,避戰畏戰、有心拖延這兩頂帽子扣下來,無論哪個自己都扛不住。
去的多了吧,風險又大,步兵天然對騎兵就失利,眼前這伙人,有好幾千人,幾百米外,還有一萬敵兵,而且一里外也有大量的步兵朝著這邊行來,一看就是大戰在即的樣子,萬一對面騎兵借機沖起來,就萬事休矣了。
他并不知道,眼前這伙騎兵,騎騎馬做做樣子還可以,真要沖殺的話,還是差不少水平的。
但并不妨礙,張賀的攻心計奏效了。
在政治立場前,祖大壽不得不下令讓羅漢三去搶人。
近一個月前在遼州被梁勇鞭打的傷早已經好了,不過這個傷痕仍然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猙獰的疤痕,加上他好虐待婦人,最喜歡在人丈夫身前行事,壓著婦人的頭看向被五花大綁的丈夫,只看著婦人和他丈夫的半邊臉,這讓他有某種快意,而且完事后絕不殺人,就在一邊看著人家夫妻的表情,故而在軍中得了個半邊臉的綽號。
他傷好后,腿腳有點不便,不過因為獻城有功,在祖大壽帳下混了個千總的官身,手下帶著三千和他一起獻城的遼州守軍。
他是個有眼色的人,除了行事瘋魔了些,辦事還算得力,祖大壽點他出城搶人也是看中了這點本事,他也領會到了其中的意思,得到號令后,沒耽誤片刻功夫,點齊手下就出城搶人了。
見城門大開,三千步卒一擁而上,劉恩露出一絲得逞的笑容,旋即又變得殘酷起來:
“拖虜游蕩,不許交兵!”
得到號令后的騎兵也不處決俘虜了,紛紛拖著俘虜乘馬慢跑,騎兵速度快,他們根本不擔心會被步卒追上,而劉恩更是藝高人膽大,不僅不立刻后撤,還朝著羅漢三部奔去,在十幾米的距離忽然掉了個頭,把傷痕累累的岳讬甩過去,在對方狂怒無能的眼神中,挑釁似的策馬回避。
“射死他!”
羅漢三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的敵將,也是心生佩服,但戰場上,是你死我活的交鋒,能贏就是本事,這么進的距離放箭,是有一定可能射死劉恩的,離得近的幾名綠營兵,聞言紛紛拿出弓箭射向劉恩。
聽到身后弓弦聲響起,劉恩瞬間伏在馬上,并控制戰馬忽然加速了,零星的幾支箭矢并沒有射中他,唯有馬臀中了一箭,開始狂奔,而托在地上的岳讬則遭了罪,他驟然一磕,肩膀處又是一大塊血肉被刮掉。
“狗......奴才!”
原本已經昏迷的岳讬吃痛下又醒了過來,他艱難的睜開腫脹的眼睛,就看見朝著自己射箭的羅漢三等人,心中對羅漢三等人的恨意,更甚于趙毅等人了。
就這么兩刻鐘的功夫,趙毅帶領三萬主力已經從營盤處過來了。
“將這支兵馬就地殲滅,隨后伺機奪城。”
守城的將領從多鐸換成了祖大壽,逼敵出城決戰的效果打了個折扣,祖大壽的主力并沒有傾巢而出,眼前這幾千兵馬明顯就當成棄子來用,趙毅等人一眼就看穿了,不過也無所謂,這種實力上的絕對碾壓,只要不主動去浪,不去作死,光是平推過去,攻克沁源也只是時間問題。
趙毅中軍令旗搖曳,譚延、許威兩部人馬六千人朝著左右拉開,趙毅的中軍則朝前緩慢平推,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大有一鼓作氣將其殲滅的架勢。
“撤軍回城!”羅漢三見勢不妙,準備帶著手下跑路。
不過他想多了,張賀的大股騎兵一直在周圍游曳,其中馬術稍為精湛的幾百名警衛連戰士在他們跑出來搶奪俘虜時就早已經沖到了城下,而守城的祖大壽為了避免對方沖城,只能將城門關緊,羅漢三這幾千人,成了被鎖在城下的棄子。
直他賊娘的。
羅漢三罵罵咧咧的說了一句,富有經驗的他把刀往地上一扔,順勢一跪:
“爺爺不殺我,我等降了!”
乒乒乓乓......
周圍跟隨羅漢三的部下紛紛有樣學樣,將刀兵往地上一扔。
打不過,我就加入你們。
他們雖然都是遼州的守軍,但大多和羅漢三一樣,都是大順的殘部,并沒有什么親眷在遼州,根本不用擔心遭到事后清軍的報復,眼下能活命才是最好的,論起投降,那真是一個比一個光棍。
趙毅看的有趣,見左右將目光投過來詢問他怎么處理,便笑道:“這些綠營兵手上沾了不少善良百姓的鮮血,輕易留不得,想要活命,還是得看表現。
讓他們去城下殺俘虜,再組織人手攻城,告訴他們,新民軍不允許隨便接受投降,先登者免罪,殺的越多過的越好,一個不殺,死路一條。”
“諾。”
幾十名警衛營的戰士們帶著強烈的心理優越感,走到了羅漢三這邊三千降軍的面前,東一腳西一腳的把地上的刀兵踢得七零八落,完全沒有深入敵軍的覺悟,簡直和走在自家菜園子似的,愜意的很,一個個粗著嗓子吼道:
“都他娘的干什么!把刀給我撿起來!”
“新民軍不隨便接受投降,要想活命,全部給我去城下處決韃子,然后和大軍一起攻城,大帥說了,先登者免罪,要你們竭力殺敵,殺的越多過的越好,運氣好的,敢下力氣的,也能和爺爺一樣,最少可以分七畝鐵打的良田,娘們搶著鉆爺爺的炕頭,要是一個不殺,死路一條!”
這些警衛營的戰士,那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跟著趙毅這么多場戰斗下來,人均斬首三級以上都是最少的,雖然只有幾十人,但一個個氣勢凌人的很,訓起這幫降卒,口吻和訓孫子沒什么兩樣,非常自然,甚至有不少人盼著他們趕緊造反,正好一鍋全殺了,多出三千個首級的戰功美滋滋,實在是大惡人。
而羅漢三等人早聽懵圈了,什么叫不隨便接受投降。
主動投降很讓你們難以接受嗎?
眼前這些丘八似乎比八旗大爺還驕橫,但這讓他們又有種理應如此的感覺,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們的內心十分矛盾,完全不敢輕舉妄動,一個個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按照警衛營戰士們的吩咐,從地上撿起刀兵,朝著劉恩這邊拖著半死不活的清軍俘虜走去。
羅漢三還沒回過味來,就看見一名比自己小得多的新民軍戰士,帶著不屑的目光,從馬上解下綁著清軍俘虜的繩子,并將這個俘虜一腳踢到自己的身邊。
望著腳下和待宰羔羊一般的清軍,羅漢三恍然如夢,這就是兩刻鐘前,祖大壽命令自己等人搶過來的八旗大爺嗎?
他細細打量腳下的清軍俘虜,看著三十來歲的年紀,有著馬一樣長的臉,頭上和后腦勺都比較光,就耳邊有兩簇不長的毛發,身上的衣服已經磨爛了,分不清那塊是布,那塊是皮,一身腥臭味,讓他想起了崇禎九年時自己在叔父家吃的黑山羊,簡直一模一樣的味道。
這個人斜著眼睛看著自己,眼角破了,里面紅紅的,羅漢三忽然生出了一種趣味,要是把他綁起來,讓他看著自己玩弄他娘們,是種什么感覺。
可惜了,沒時間研究,要是大爺日后有了機會,少不得要試兩下。
羅漢三在眼前這名新民軍戰士的目光注視下,將這名俘虜扎了個透心涼,隨后激射而出的血液頓時噴了他一臉,黏在傷疤上,讓他本就丑惡的臉龐顯得更加驚悚,眼前的小戰士有點繃不住,又強行做怒目狀,看著羅漢三,羅漢三咧了咧嘴笑了笑,也不在意。
臉上的血流到了嘴里,羅漢三抿了抿,‘呸’了一聲,吐了口唾沫。
果然,和那黑山羊是一樣的味道。
遠處,滿臉暴戾和興奮的劉恩也處決完岳讬了,面露虔誠地看著趙毅所處的中軍方向......
隆咚隆冬,咚咚!
戰鼓起,軍官們根據令旗的指揮,不斷的調整麾下的隊伍,一隊隊新民軍戰士,在他們的指揮下重新列隊,班長們出列,在陣前不斷的做思想工作。
班長們的思想動員大抵就是說哪個哪個地方的女娃水靈又體貼,賢惠的一塌糊涂,家里若是沒有個十畝二十畝的良田,那是不好上門提親的。
又說這世道田地可不好掙,辛辛苦苦掙了也會被無良的地主老爺和舊社會的官僚奪走,唯有跟著新民軍,一步步打下來的田地,那是皇帝老爺也搶不走的,誰敢搶,那就是和新民軍過不去,新民軍的田地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前面那一個兩個的人頭,那就是幾畝好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