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趙毅帶領大軍將數千名綠營俘虜押送回師,陳卓和劉恩則按照計劃北上清剿沁遼二州的綠營殘部,今年的主要戰略目的已經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都是政治上的博弈了。
戰爭,是政治的表達方式,同樣的,戰爭又反作用于政治。
驅逐清軍入侵山西的勢力,是通過政治談判無法解決的矛盾,所以,趙毅要用戰爭來完成自己的目的,但而如何兵不血刃或者說以最小的代價的收復潞安府和太原,這是又政治上的博弈,貿然發動戰爭,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趙毅非戰爭狂人,甚至出生軍人的他,更明白生命的珍貴以及和平的代價,能不打仗就最大限度的聚集起抗爭的力量,那實在是太有意義的一件事了,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著如何收服潞安府的明軍勢力,那里擁有整個山西最多的人口,最繁華興旺的城市,當然了,還有大量行跡可惡的士紳,和等待他們拯救的庶民,這些珍貴的資源,意味著發達的民間資本、錢糧和最重要的兵員......
無論如何,趙毅都不會放棄這里。
但他兩世為人,即使有著豐富的戰爭造詣和制度思想,但對于這個時代的一些條條框框還不是很適應,需要智囊來輔佐,眼見自己暫時沒辦法,索性就不去想,帶著大軍朝著蒲縣行軍,去檢閱接受那邊已經整編好的三萬明軍精銳......
京城。
近日的天氣不甚好,這里已經開始下雪了。
烏云密布的天氣讓人感覺到有些許壓抑,紫禁城的御書房內傳來多爾袞憤怒的咆哮聲,殿外被杖斃的宮女的尸體還沒人清理走,粘稠的血液融到了雪中,變成漂亮的櫻桃色,旁邊是在雪中跪成一排的宮女和太監,他們顫抖著身體,絲毫不敢出聲。
“廢物!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多鐸的臉上挨了一方硯臺,青色的頭皮卷出來一塊,疼的齜牙咧嘴的,不敢忤逆正在暴怒中的多爾袞。
“什么叫叛變?什么叫反復???”
“為什么豪格就沒出這樣的紕漏,你就會出!?”
“枉你打這么多年的仗,竟然連這點謹慎的防備都沒有,這打的仗是都打到女人的肚皮上去了......?”
多爾袞怒罵多鐸,罵的越發的大聲,多鐸倒是想解釋,但看著多爾袞這樣暴怒,也不敢為自己辯解了。
“先前在太原丟了洪承疇,這次丟了祖大壽,你是嫌我們滿人打天下太容易了么,恨不得多逼反幾個奴才,好讓勇士們的鮮血流光?”
“阿哥,我知錯了。”多鐸被多爾袞這番疾言厲色終于說的心懷歉疚,低下自己的頭顱。
“錯有什么用,錯能讓勇士們復活嗎?”多爾袞氣的手都抖動了,指著多鐸還想罵,但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見多鐸模樣凄慘,終究是不忍心再多加責備,努力平復自己的語氣,道:
“你自個兒和代善請罪去。”
“喳!”多鐸努力行了個禮,方才齜牙咧嘴的退下。
“來人,擬旨。”
在這個平行世界中,滿清自入關以來,雖然還保留了自己小部落的政治制度,但在治理和官員任命上,沿襲了很多明代的傳統,比如同樣設置了翰林院,主管編修國史,記載皇帝言行的起居注,進講經史,以及草擬有關典禮的文件,不過小皇帝福臨目前還不能親政,因為皇帝的權柄都在攝政王多爾袞的手上。
這‘攝政’二字,即是名詞,也是動詞,皇帝的御用文人,自然也在多爾袞身邊聽用了,比如現在在身邊的翰林院侍講學士孫之獬。
在明末,論起漢奸可恨之程度,孫之獬這個人,起碼是保三爭二的存在。
他做官時,正好是魏忠賢攬權的時期,閹黨吃香,他就跟著閹黨混,被稱為“士林之恥”,這一旦奴才做久了,人就特別賤,會產生一種崇主心態,就和后世極個別‘牧羊犬’一般,容不得主子的東西有半點被詆毀和非議。
當崇禎命令銷毀閹黨以排斥、誅殺異己為目的的《三朝要典》時,孫之獬抱著書跑到太廟去痛哭不已,其情真意切簡直猶如要殺他父母一樣,殺官和割草似的崇禎竟然沒當場找人弄死他,只是將他削職為民,讓他回鄉居住。
后來清軍入關以后,孫之獬喜迎新主,自己帶頭與家人奴仆一起剃頭留了辮子,并換上了滿裝,一心一意在山東等待滿清主子的到來,清廷為收攬人心,接納并讓他當了禮部侍郎。但這并不是讓他臭名昭著的原因,最讓人可恨的是他上書臭名昭著的《剃發令》。
上疏言:“陛下平定中國,萬事鼎新,而衣冠束發之制,獨存漢舊,此乃陛下從中國,非中國從陛下也。“。本來早想徹底顯示自己征服了中原的多爾袞便順勢采納了這一提議,于是下達了剃發令。
接著清軍所到之處,以十日為限,“文武軍民一律剃發如滿族式樣,不從者治以軍法“。令出行隨,到處可見兵勇帶著剃頭匠,挑著擔子巡行在城鎮鄉村,擔子上掛著“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粉牌,見一個捉一個,強行頭部四周剃發,留金錢鼠尾辮,也是后來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等等劫難的原由,其人真稱得上無恥到令人發指,宛如一朵怒放的奇葩......
聽到多爾袞傳命,孫之獬凝神屏氣的等待他主子宣讀旨意。
“削多鐸王爵,貶為貝勒,命其同代善請罪后在府中面壁思過,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出府。”
“再用福臨的身份,給代善封賞,賞賜滿、蒙、漢三族美女各二十名,蔭其第七子滿達海為郡王,第三子薩哈璘為貝子,然后調滿達海去山西,統籌祖大壽的余部,負責剿匪事宜。”
滿達海可以說是代善最杰出的兒子,目前立有不少戰功,靠著自己一刀一槍的戰功晉升為了貝子,若不是庶出,爭個郡王也夠了,不過代善嫡出的兩個兒子,都被新民軍給收拾了,多爾袞也只能頂著壓力,再給他兩個兒子進爵。
想了一下,多爾袞陰鷲的目光一直在孫之獬身上打量,孫之獬被看得不解,詢問道:
“不知奴才有什么可以為主子分憂?”
“你當然可以為本王分憂了。”多爾袞點了點頭:“滿達海為人勇猛,但是智謀卻不足,你對大清忠心耿耿,正好去為他拾遺補缺。”
多爾袞看出來這個孫之獬是個不安分的人,而且對滿人有種特別奇妙的崇高感,加上又是漢人出身,最是懂那些陰謀詭計,怕滿達海和多鐸一樣,著了漢人的道,有心給他送個智囊過去,范文程這些重臣自己還要依仗對付南明,不能派出去,山西那邊只能另選他人,多爾袞看著孫之獬覺得這人正好可以用,就有心讓他去。
孫之獬聞言大喜,連忙擦了幾下袖子,屁股撅得老高,伏地泣聲道:“沒想到奴才這等蠢笨之人竟然能得主子看重,實在是何德何能!奴才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稍后臣回去要焚香告慰先人,此番隨貝勒爺出征,必當粉身碎骨以報達主子的知遇之恩。”
“嗯。”
多爾袞應了一神,揮了揮手,讓孫之獬退下,準備應付多鐸失利后,清廷可能發生的政治動蕩。